第七晚的录制比想象中结束的更早。
窗外下着雨，雨滴斜敲在玻璃上，发出噼啪的轻响，远处还传来闷雷的余震。
空气里有股旧书页和湿青苔混合的气味，凉意从窗缝丝丝的渗进来。
苏糯对着那支麦克风，把最后一句台词念的又软又轻：“如果梦里找不到路，就跟着火光走。晚安。”
波形图归于平直。
按照惯例，她应该立刻按下停止键。
但连着忙了了七天，苏糯累坏了。
她的手在鼠标边缘悬停了两秒，指尖一软，直接滑了下去。
她脑袋一歪，整个人陷进椅子靠背里，盯着天花板长舒一口气，闻到椅垫皮革被体温烘出的暖香。
“终于不用编故事了……”她翻了个身，顺手拽过一个抱枕抱在怀里，迷迷糊糊的嘟囔，“每天都好累……下次让他讲给我听。”抱枕表面的短绒蹭着她发热的耳廓，微微发痒。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她就睡着了。
屏幕上，录制软件的红色计时器没有停，红点依旧在无声闪烁，忠实的记录下房间内细微的布料摩擦声，以及女孩逐渐平稳绵长的呼吸。
次日清晨，苏糯是被一阵电子音吵醒的。
“宿主，醒醒。你昨晚的数据溢出了，我需要清理一下缓存。”
苏糯艰难的撑开眼皮，她昨晚半夜在椅子上睡的难受，迷迷糊糊挪到了床上，这会儿还困着呢。
只见团子飘在她鼻尖上方，一脸软糯的表情，看着却有点欠揍；晨光从百叶窗缝隙斜切进来，在它半透明的身体边缘镀了层金边。
“什么数据溢出？”她抓了抓睡乱的头发，声音沙哑。
“昨晚录制结束后的三十秒。”团子调出一块数据面板，指着上面一条刺眼的红线，“监测到听众端用户A在线时长高达47分钟。重点是，他在最后三十秒的音频段落，重复播放了11次。”
苏糯的脑子嗡的一声。
最后三十秒？
她不是说了晚安就睡着了吗？
她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跳下床冲到电脑前，脚底踩过微凉的地板，寒意顺着足弓窜上来。
她调出昨晚的工程文件。
波形图的末尾，确实有一段不在脚本里的小尾巴。
戴上耳机，按下空格键。
一阵布料摩擦声后，那句带着浓重鼻音、软的像在撒娇的抱怨清晰的钻进耳朵——
“……下次让他讲给我听。”
苏糯的手僵在鼠标上，脸瞬间涨红，连耳根都烫的厉害。
这哪里是抱怨，简直就是明着撒娇，让他哄自己睡觉！
而且他还听了十一遍！
那个陆时衍，大半夜不睡觉，反复听她这句梦话？
“删掉……必须删掉源文件……”苏糯手忙脚乱的去点右键，指尖还在抖，指甲刮过鼠标发出细微的“咔”声。
就在这时，放在键盘边的手机震了一下。
是那个接单平台的专属提示音响了。
苏糯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抓起手机。
屏幕上弹出的对话框很简洁，头像是片深海，ID后面跟着金色的实名认证：【陆时衍】。
没有寒暄，只有一条语音和一份文档。
她点开语音，男人独特的嗓音在安静的房间里荡开，带着一丝没散去的晨起慵懒，听的人耳膜发麻。
“七天的故事结束了，但我还没听够。”
他停顿了一秒，声音里染上几分笑意，低沉的像是贴着她的耳朵在说：“苏老师既然提了要求，那接下来，换我讲给你听，可以吗？”
苏糯感觉自己的血都在往头顶冲。
他听到了。他不但听到了，还正经的回复了！
她颤巍巍的点开那份名为《夜间漫游电台》的合同附件。
甲方：星澜文化。
乙方：苏糯。
合作内容：双人沉浸式夜间电台栏目。
合作期限：长期。
报酬栏那一串零看的苏糯眼晕，但她此刻完全没心思数钱。
就在她盯着长期两个字发呆时，眼前的视野突然一晃，金色的系统面板覆盖了现实画面。
【叮！检测到宿主与目标对象完成深层情感交互！】
【职业建模进度：50% → 60%】
【恭喜宿主解锁进阶被动技能：【实时声线匹配反馈】】
【技能说明：你以为这七天只是你在单方面输出？并不是。
系统检测到，在过去一周，你的声音其实一直在实时微调。
因为要迎合听众的情绪反馈，所以你的声线频率会变，语速会调整，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受到了影响。
这是一种生物本能的共振。】
苏糯看着那行说明，心跳漏了一拍。
原来，这七天她不是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每一次她下意识放慢语速，每一次她觉得“这里应该停顿一下”，都是因为感觉到了他在听。
隔着网线和数据流，她在哄他入睡，而他在无声的接纳她的声音。
这种隐秘的连接，比任何直白的告白都让人难以抗拒。
苏糯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想要尖叫的冲动。
她在手机上打开电子签章，在乙方那一栏工工整整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发送成功。
然后，她按住语音键，手指紧紧扣着手机边缘，因为紧张，指节都有些泛白。
“合同我签了。但是陆老师，你要讲真话——”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虚张声势，却又软的没一点底气，“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讲故事的人和做机械狐狸建模的，是同一个人？”
松开手指，消息发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苏糯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整个人猛的扎进枕头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哀嚎。
羽绒枕裹住她发烫的脸颊。
就在她羞耻的想钻进地缝时，扔在床单上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没有文字回复。
只有一条两秒钟的语音。
苏糯从枕头里探出半只眼睛，小心的点开。
听筒里没有说话声，只有一声极低、极沉的笑，是胸腔震动带出的气音，透过扬声器，带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愉悦感。
还没等她品出这声笑里的深意，手机顶端突然弹出一条红色的系统警告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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