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下课的铃声磨磨蹭蹭地融进晚风里，操场的路灯把两个少年的影子扯得老长，叠在斑驳的塑胶跑道上，又被风轻轻吹开。余景攥着那瓶没喝几口的矿泉水，指尖的凉意压不住掌心的热，听澜川那句“我只给余景递糖”像颗化了一半的西柚薄荷糖，甜意混着涩味，在舌尖绕了一圈又一圈。
他梗着脖子往校门口走，脚步却慢得不像话，余光总忍不住往身侧的听澜川飘。少年的白衬衫被晚风掀得轻轻鼓起来，右眼角的泪痣浸在昏黄的光里，温柔得让人心慌。余景把矿泉水瓶往石台上一磕，声音硬邦邦的：“天晚了，我要回家了。”
听澜川没挪步，只是从书包里摸出个东西递过来——是个透明的玻璃小罐，里面装着满满一罐西柚味薄荷糖，罐口还系着根浅蓝色的丝带，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我妈做的，”他耳尖泛着红，声音放得很轻，“你上课总皱眉，含颗这个能舒服点。”
余景的手指顿在罐口，指尖传来玻璃的微凉。他看着那罐糖，忽然想起早上听澜川把糖放在他桌角时的样子，少年的手指骨节分明，是弹钢琴的手，跟自己满是薄茧的手完全不同。心里那点因家境悬殊而起的膈应又冒了出来，他把罐子推回去，嘴硬道：“谁稀罕你的东西。”
听澜川低笑一声，没强求，只是把糖罐塞进他校服口袋，指尖擦过他掌心时，烫得余景猛地缩回手。“那我送你到巷口吧。”听澜川的声音依旧温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余景没说话，算是默许。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影子时而靠近，时而拉开。余景踢着脚下的小石子，余光瞥见听澜川背着的琴谱包，干干净净的。他想起听澜川家是开牙科诊所的，家境优渥，住的是宽敞的电梯房，而自己住的老巷狭窄逼仄，墙面斑驳，妈妈还在夜场打工。陈泽谦说过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他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这话像根刺，扎得余景心口发紧。他忽然停住脚步，扯出校服口袋里的糖罐塞回听澜川手里：“不用你送，也不用你的糖。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别总凑过来。”
听澜川的手僵在半空，握着糖罐的指尖微微收紧，眼里的光暗了一瞬，却很快又恢复了温柔。他走到余景面前，声音很轻：“世界哪有什么划分？我只知道，余景是那个会帮瑶舒挡混混，会把陈泽谦护在身后，会把一颗薄荷糖藏一整天的人。这些，跟住在哪里、家境如何，有什么关系？”
余景的后背瞬间绷紧，喉结滚了滚，却没说话。
听澜川站起身，把糖罐重新塞进他口袋，又从书包里掏出那张折得整齐的《月光》简谱，轻轻放在余景手里：“艺术节没弹给你听的，以后我弹给你一个人听，弹到你听腻为止。”
余景攥着简谱，指腹蹭过上面歪歪扭扭的星星，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他想起礼堂里那张写着“弹给墙根听”的纸条，想起听澜川蹲在墙根帮他收拾烟蒂的样子，想起一次次被对方护住的瞬间，心里的防线摇摇欲坠，却还是狠了狠心：“听澜川，你就是闲的。等你新鲜劲过了，就知道我这种人有多没意思。”
说完，他转身就往老巷的方向走，脚步快得像是在逃。听澜川没追，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声音轻得像晚风：“我不会腻的。余景，不管你躲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余景的脚步顿在巷口，手攥成了拳，指甲嵌进掌心。他没回头，只是拐进了黑漆漆的老巷，墙根的烟头被风吹得滚到脚边。他摸出校服口袋里的糖罐，打开又合上，反复了好几次，最后从里面摸出一颗薄荷糖塞进嘴里。
清凉的甜意在舌尖蔓延开来，余景蹲在自家楼下的老单元楼门口前，看着远处路灯下听澜川的身影，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却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他想，或许不是世界隔开了他们，是自己把自己困在了阴影里，不敢去接那束主动递过来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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