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低沉厚重，像碾过青石的车轮，带着与生俱来的威压，穿透了破败的窗纸，直直撞进人心里。
苏清鸢的手猛地顿在木箱上，指尖冰凉。
这个声音……
春桃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就跪了下去，结结巴巴道：“是……是王爷吗？”
院门外的脚步声停了，紧接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来人穿着玄色锦袍，袍角绣着暗金色的蟒纹，随着他的动作，流转着低调而华贵的光泽。他身形高大，肩宽腰窄，墨发用一根玉簪束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脸。轮廓深邃分明，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一双凤眸狭长锐利，像是淬了冰的寒刃，扫过之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正是那位刚从边关归来的萧玦王爷。
他身后跟着数名身着铠甲的侍卫，个个身姿挺拔，面无表情，散发出凛冽的杀气，显然是常年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
萧玦的目光落在屋内狼藉的景象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最后定格在站在床榻边的苏清鸢身上。
女子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浅碧色襦裙，裙摆上甚至还有几处细密的补丁。她身形纤细，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一双眼睛，黑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此刻正带着几分惊惶，却又强撑着不肯低下头。
像一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依旧倔强挺着腰杆的野草。
“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萧玦开口，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苏清鸢定了定神，敛衽行礼，声音虽轻，却还算平稳：“回王爷，方才……方才不知哪里来的一群黑衣人，闯进我院中搜查，惊扰了王爷，是臣女的不是。”
她没有提那个藏在暗格里的人，也没有为自己辩解，只将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在这位气场强大的王爷面前，任何多余的解释，都可能引来更深的怀疑。
萧玦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他的眼神太过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苏清鸢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后背的冷汗再次冒了出来。
暗格里的人还在，若是被发现……
就在这时，萧玦身后的一个侍卫上前一步，低声道：“王爷，方才属下等人听到这边有动静，过来时正撞见一群黑衣人逃窜，已派人去追了。”
萧玦微微颔首，视线转向那被撞开的后墙豁口，以及地上尚未干涸的血迹，眸色深了深。
“你是相府的女儿？”他忽然问苏清鸢。
苏清鸢心头一跳，答道：“是，臣女苏清鸢，是相府庶女。”
“庶女？”萧玦似乎有些意外，目光扫过这寒酸破败的院子，以及苏清鸢身上的旧衣，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相府的后院，倒是比边关的营帐还要‘简朴’。”
这话听不出是褒是贬，但苏清鸢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嘲讽。她垂下眼睑，道：“臣女蒲柳之姿，不敢与王爷的营帐相比。”
萧玦没再说话，径直迈步走进屋内。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屋内的陈设——缺了腿用石块垫着的桌子，角落里堆着的破旧杂物，还有床榻边那个看起来有些突兀的木箱。
苏清鸢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萧玦的脚步停在了木箱前。
他低头看着那个落满灰尘的木箱，又抬眼看向苏清鸢，四目相对。
苏清鸢的脸色更白了，却强迫自己没有移开视线，只是握着拳的手，指节已经泛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空气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还有院外侍卫们压抑的动静。
就在苏清鸢以为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萧玦却忽然移开了目光，转身向外走去。
“收拾干净。”他留下三个字，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侍卫们立刻会意，有人去查看后墙的豁口，有人则开始默默地收拾屋内的狼藉，动作麻利，却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
萧玦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淡淡道：“身子不好，就好生休养。相府……还不至于连一碗药都供不起。”
说完，他便带着侍卫们离开了。
直到那道挺拔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门外，苏清鸢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沿着床沿缓缓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小姐！”春桃连忙爬过来扶她，“您吓死我了！”
苏清鸢摆了摆手，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她看向那个木箱，声音还有些发颤：“春桃，扶我起来。”
两人合力移开木箱，掀开木板。
暗格里的男子踉跄着走了出来，他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显然刚才的动静也让他极为紧张。他看了苏清鸢一眼，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最后化作一声低沉的“多谢”。
苏清鸢看着他依旧在流血的伤口，皱眉道：“你的伤……”
男子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塞到苏清鸢手中：“这个你拿着，日后若有难处，可凭此玉佩去城西的‘听风阁’找我。今日之恩，我必报。”
说完，他不再多言，踉跄着从后墙的豁口钻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苏清鸢握着那块温热的玉佩，看着上面雕刻的复杂纹路，又想起萧玦离开时的那句话，心中一片茫然。
今日这场意外，究竟会将她的命运带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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