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潜心修炼的日子过得极快,转眼便过了三月。狭雾山的晨光依旧柔和,林间草木愈发繁盛,枝叶间的露珠折射着细碎光芒,空气里满是清新的草木气息。
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诗织便循着往日的习惯,独自往山林深处去练刀。她身着轻便的深色劲装,背着制式长刀,脚步轻盈地穿梭在竹林间,晨雾尚未散尽,沾湿了她的发梢与衣襟,带着微凉的寒意,却让她愈发清醒。行至一处开阔的林间空地,她停下脚步,拔刀出鞘,冷冽的刀光划破晨雾,冰之呼吸的气息在周身流转,指尖凝起薄霜,随着挥刀动作,凌厉的刀风裹挟着冰屑四散开来,劈开身前的空气,留下细碎。直到一阵踉跄的脚步声打破寂静,她猛地收刀,转头望去。
只见竹林另一侧的小径上,一道瘦小的身影正艰难前行。少年身着一身沾满尘土与污渍的红衣,衣摆破烂不堪,沾满了不明的暗色痕迹,想来是一路奔波所致;乌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与额间,沾满汗水与尘土,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嘴唇干裂起皮,眼底积着化不开的悲恸与死寂,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机,脚步虚浮踉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倒下。
诗织心头一紧,不知少年为何会孤身出现在这人迹罕至的山林深处,看他模样,显然是遭遇了极大的变故,且身心俱疲到了极致。她犹豫了一瞬,刚要迈步上前询问情况,那少年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缓缓抬眼望来。
那是一双极好看的深蓝眼眸,本该澄澈明亮,此刻却黯淡无光,只剩一片死寂的荒芜,翻涌着化不开的悲痛,看得诗织心头骤然一揪,莫名生出几分心疼。四目相对不过一瞬,少年眼底的光亮彻底熄灭,身子一软,便直直朝着地面栽倒下去,没了声响。
“喂!”诗织心头一慌,快步冲上前去,俯身将少年扶起,只觉他身子虽然比诗织骨架大,却轻得惊人,她不敢耽搁,咬牙弯腰将少年背起,起身朝着师父的木屋快步赶去。
一路疾行,约莫半个时辰后,诗织终于背着少年回到了庭院。此时锖兔与真菰正在院中练刀,见她背着一个陌生少年踉跄走来,满头大汗,皆是一惊,急忙停下动作上前接应。
“诗织,这是怎么了?”锖兔快步上前,扶住诗织的身子,语气满是担忧。
真菰也急忙帮着托住少年,蹙眉道:“他怎么晕过去了?浑身这么烫,像是发了高烧。”
“我在山林练刀时撞见他的,看着快支撑不住了,刚对视一眼就晕倒了,浑身滚烫,气息很弱。”诗织声音带着疲惫,“快,把他扶进屋里,请师父看看。”
二人闻言,不再多问,连忙合力将少年扶进屋内,安置在闲置的床榻上。锖兔快步去后院寻师父,真菰则打来温水,轻轻擦拭少年的额头与脸颊,试图帮他降温。诗织缓了口气,站在床边,望着少年苍白憔悴的脸庞,眼底满是担忧,不知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落得这般模样。
片刻后,师父跟着锖兔走进屋来,伸手搭在少年的腕上诊脉,眉头渐渐蹙起,沉默片刻后,轻叹一声:“悲恸过度,心神俱损,又染了风寒,高烧不退,身子亏耗得厉害,需好生调养些时日,方能缓过来。”
说着,师父转身叮嘱:“锖兔,你去煎一副退热安神的汤药来;真菰,取些干净的布料与伤药,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伤口;诗织,守在这里照看他,若有动静及时告知我。”
三人齐声应下,各自忙碌起来。锖兔快步去了厨房生火煎药,真菰取来布料与伤药,轻轻解开少年的黑衣,果然见他身上满是深浅不一的伤痕,新旧交错,有的还在渗着血珠,触目惊心,想来是一路逃亡时留下的。真菰眼底泛起心疼,动作轻柔地为他清洗伤口,敷上伤药,再用干净布料仔细包扎好。诗织坐在床边,不时用湿布擦拭少年的额头,静静守着他,目光落在他紧锁的眉头与苍白的脸颊上,心底的担忧愈发浓烈。
约莫一个时辰后,汤药煎好,锖兔端着药碗走进屋来,药香浓郁。诗织小心地将少年扶起,靠在自己肩头,然后端着药碗,用小勺轻轻舀起汤药,吹至温热后,慢慢喂进少年口中。许是汤药苦涩,少年下意识皱紧眉头,抗拒着不肯吞咽,诗织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抚,费了些功夫,才将一碗汤药喂完。
喂完药后,几人又将少年安置好,盖好被褥,静静守在一旁。直到午后时分,少年的高烧渐渐退去,呼吸也平稳了些,眉头渐渐舒展,脸色虽依旧苍白,却比先前好了些许。
又过了大半日,夜幕降临之时,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眼珠转动了几下,茫然地望着屋顶的梁木,眼底满是空洞,过了许久,才渐渐回过神来,视线缓缓落在床边守着的诗织身上,眼神里带着几分警惕与疏离。
诗织见他醒来,心头一喜,轻声开口:“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师父为你诊过脉,说你悲恸过度又染了风寒,我们给你喂了退热的汤药,现在烧退了些。”
少年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眼底的死寂未散,周身透着浓重的疏离感,仿佛将自己封闭在一个隔绝一切的世界里。
诗织见状,也不催促,只是柔声说道:“你身子还很虚弱,再好好休息会儿吧,等你好些了,若有什么难处,不妨跟我们说说,师父心善,或许能帮到你。”
说着,她起身端来一杯温水,递到少年面前:“喝点水吧,嘴唇都干裂了。”
少年望着她递来的水杯,沉默片刻,缓缓抬起手,接过水杯,指尖微微发颤,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喉咙滚动,发出干涩的声响。
这时,锖兔与真菰端着温热的粥走进屋来,见少年醒来,皆是一笑。锖兔走上前,语气温和:“你醒了就好,饿了吧?这是粟米粥,温热软糯,你先吃点垫垫肚子。”
少年依旧沉默,只是低头望着碗中的粥,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悲痛,有茫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懦。诗织看出他的拘谨,轻声道:“别害怕,我们没有恶意,这里很安全,你可以安心休养。”
许是她的语气太过温和,又或许是这几日的照料让他放下了些许防备,少年沉默片刻后,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我叫富冈义勇。”
这是他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几人皆是一愣,随即松了口气。诗织柔声问道:“义勇,你为何会孤身出现在狭雾山?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
提及过往,义勇眼底的悲痛愈发浓烈,眼眶泛红,却倔强地忍着泪水,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我的姐姐……被恶鬼杀了。”
话音落下,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眼底的死寂被汹涌的悲痛淹没,显然是承受了极大的创伤。
三人闻言,皆是心头一沉,满是心疼。他们都曾历经失去亲人的痛苦,深知这份悲痛有多沉重。诗织轻声安慰道:“义勇,节哀顺变,恶鬼可恨,我们都会变得强大,亲手斩尽它们,为亲人报仇。”
锖兔也点头附和:“这里是狭雾山,师父是斩鬼的强者,你若愿意,也可以留下来,跟着师父学斩鬼之术,往后我们一同修炼,一同斩鬼。”
义勇沉默着,眼底满是迷茫,过了许久,才缓缓抬眼,望着几人温和的眉眼,又看了看屋外静谧的山林,轻声问道:“我……可以留下来吗?”
“当然可以。”真菰笑着点头,语气温柔,“不过要先和师傅说一声。”
得到肯定的答复,义勇眼底的迷茫淡了些许,轻轻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往后的日子里,几人悉心照料义勇。诗织见他眼底满是悲戚,便时常默默陪在他身边,在他沉默发呆时,递上温热的汤药与食物,练刀间隙,会特意放慢速度等他跟上,偶尔轻声跟他说起山林的景致,说起修炼的趣事,试图驱散他心底的阴霾。
渐渐的,义勇眼底的死寂淡了,会喝大家一起笑,一起捉弄师傅,会主动跟着几人修炼。不过他话少,却心思细腻,见诗织练刀失误时,会轻声提点几句,精准指出她的问题;锖兔对练时,也会全力以赴,彼此打磨技艺。
四人相伴修炼的日子,莫名的情愫也在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