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里的风带着荷香，极乐教的庭院静得只剩虫鸣。诗织坐在廊下，手里捏着半块没吃完的抹茶团子，看着童磨用冰鬼术在湖面雕出层层叠叠的莲花，冰花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却因他专注的神情添了几分暖意。
这半年来，井川诗织对他的心思愈发隐秘，像埋在土里的种子，在每一次他揉她头发、为她温茶、替她挡开信徒嫉妒目光的瞬间，悄悄生根发芽。她知道这份情愫不合时宜，却控制不住地留意他的一举一动，甚至会在他处理教务晚归时，悄悄在他书房留一盏灯，放一块他爱吃的果脯。
十三岁的少女，心思细腻如丝，既贪恋着这份独一无二的温柔，又总被心底莫名的不安缠绕——他身上偶尔散发出的清冷气息，他对“永生”的频频提及，还有信徒们私下里讳莫如深的眼神，都像薄雾般笼罩在她心头。
童磨雕完最后一朵冰莲，转身看向她，琉璃色的眼眸在夜色里格外明亮。他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指尖轻轻拂过她散落的发丝，语气是惯常的温柔：“在想什么？团子都要捏碎了。”
诗织回过神，脸颊泛起红晕，连忙将团子放进嘴里，含糊地说：“没……没什么，在看你雕的冰莲，真好看。”她不敢抬头看他，生怕自己眼底的慌乱被他察觉，只能低头盯着自己和服上的樱花纹，感受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萦绕鼻尖。
童磨笑了笑，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喜欢就好。诗织，你看这冰莲，虽美却易逝，天亮了就会融化，像极了生命。”
诗织愣了愣，抬头看他，只见他望着湖面的冰莲，眼神里藏着她读不懂的怅然。
童磨转头看向她，目光灼热得让她心跳加速。他没有回答，反而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微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诗织，”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温柔，“我遇见你，是我几百年岁月里最幸运的事。你像一束光，照亮了我无边无际的黑暗，让我知道，原来这世间还有值得留恋的东西。”
诗织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脸颊烫得惊人。他的话像羽毛般轻轻搔过她的心尖，让她既羞涩又欢喜，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她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接下来的话打断。
“可你是人类，你的生命太过短暂，就像这樱花，转瞬即逝。”童磨的眼神里满是不舍，还有一丝坚定，“我不想看着你老去、死去，不想失去这束照亮我的光。诗织，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诗织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什么办法？”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童磨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诗织，你做鬼吧。”
“轰”的一声，仿佛有一道惊雷在诗织的脑海里炸开，她瞬间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童磨，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做鬼，你就能获得永生，再也不会经历生老病死，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童磨的语气里带着期待，他以为她会开心，会明白他的心意，“我会保护你，永远对你好，就像现在这样，不，比现在更好。”
“鬼……”诗织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声音沙哑而颤抖，“你的意思是说你想把我变作鬼？”
童磨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察觉到了她的恐惧，却不明白为什么。“是，我也是鬼啊，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他坦诚地说，“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诗织，我对你的好，都是真心的。那些被我带去‘极乐世界’的信徒，都是自愿的，我只是想让她们摆脱痛苦，获得永恒的生命。”
“自愿？”诗织猛地抽回手，后退了几步，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失望，“那些失踪的信徒，都是被你……被你吃掉了，对不对？你说的极乐世界，就是让她们变成你的食物？”
“不是的！”童磨急忙解释，“诗织，你听我解释，我没有吃掉她们，我只是……”
她用冷漠失望的眼神看向他，童磨看着她的眼睛说不出来话了。
她想起了八岁那年，父母被恶鬼杀害的场景，那猩红的眼睛，那狰狞的笑容，是她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而现在，她一直依赖、信任，甚至悄悄爱慕着的人，竟然也是鬼！那些温柔的陪伴，那些宠溺的举动，到底算什么？
“诗织，不是这样的，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童磨一步步向她走去，眼神里充满了慌乱和痛苦，“我喜欢你，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这不是骗局，是我的真心。”
“不要…”诗织没有动但是内心已经恐惧到极点。她流下眼泪，薄唇微启“骗子…”
她挣扎着爬起来，转身就跑。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要逃离这个充满谎言和杀戮的地方，逃离这个曾给她温暖，却又将她推入深渊的男人。
夜风呼啸着刮过她的脸颊，像无数根细针，刺得她生疼。她拼命地跑，穿过庭院，穿过长廊，跑出极乐教的大门，冲进了茫茫夜色里。她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会看到童磨那张温柔却又可怕的脸。
身后传来童磨焦急的呼喊：“诗织！你别走！听我解释！”
可她不敢停下，也不想停下。她的心里充满了绝望和痛苦，那些甜蜜的回忆此刻都变成了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割在她的心上。她一直以为的幸福，原来只是一场镜花水月，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童磨站在大门外，看着诗织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心里充满了痛苦和迷茫。他其实完全可以追上诗织，不过他突然想起来数年前的琴叶了。
她也是发现了童磨是鬼就跑了，但是那时的童磨追上含泪吃掉了她，这次他没有追，因为…
他想让我幸福啊…
他本以为坦诚自己的身份，告诉她永生的办法，是对她好，却没想到，这会让她如此崩溃，如此害怕。
他回到庭院里，看着湖面渐渐融化的冰莲，看着廊下她没吃完的抹茶团子，看着她坐过的地方，心里空荡荡的。琉璃色的眼眸里蒙上了雾气，他活了几百年，见过无数的人，吃过无数的人，却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心里如此痛苦，如此失落。
他知道，他可能真的失去她了。那个像樱花一样美好，像阳光一样温暖的少女，那个他放在心尖上疼宠的少女，被他亲手推开了。
而诗织，一路跌跌撞撞地跑着，直到体力不支，摔倒在一片荒草地上。她趴在地上，放声大哭，眼泪混合着泥土和汗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想起了父母，想起了童磨，想起了那些年的点点滴滴，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她从怀里拿出母亲留下的半块蜜柑——被童磨用冰封住了，那是她唯一的念想。她用石头砸开冰，小心翼翼地剥开，咬了一口，蜜柑的甜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却怎么也驱散不了她心里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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