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9月的风裹着青海高原的凉意,吹得泽库县高中的国旗猎猎作响。我拖着行李箱站在教学楼前,看着熟悉的红砖墙面、操场边那排枯瘦的白杨树,连空气里飘着的酥油香都透着一股让人窒息的熟悉——这里不是什么新起点,初中三年的时光早已把每一寸角落刻进记忆,而此刻的重逢,只剩满心抗拒。
报到册上的名字被笔尖轻轻划过,班主任抬眼看向我,脸上漾着客气的笑意。
我扯了扯嘴角,指尖悄悄攥紧了书包带。其实我认得她,初三分班后的年级大会上,她曾作为优秀教师代表发言,只是于她而言,我不过是众多学生里毫无印象的一张脸。
初中时形影不离的闺蜜,中考后如愿去了州上的重点高中,临走前抱着我哭着说“以后要各自加油”,可当我独自站在这所熟悉的校园里,才发现“各自”两个字有多残忍。
以为约定好的未来就像眼前的月光一样,触手可及。可命运偏是这般不遂人愿,一场中考,一张录取通知书,就把我们隔在了两座城,百公里的距离,成了年少时光里最难跨的坎。
教室在新盖的教学楼五楼,具体是东侧还是西侧,如今我有点恍惚想不起来。推门的瞬间,喧闹的人声裹着粉笔灰的味道扑面而来,冲淡了楼道里新刷墙面的油漆味。
我循着窗边的空位走去,刚坐下就被窗外的风景撞了满怀——依旧是连绵起伏的青山,远处山脚下的经幡在风里轻轻摇曳,蓝白红绿黄的色彩在阳光下格外鲜明。这是我看了三年的风景,如今却只剩刺眼的熟悉,像一道没愈合的旧疤。
同桌是个陌生的女生,笑着递来一块奶糖,我道谢收下,却没心思拆开——曾经分享零食、偷偷传纸条的人,此刻正在百公里外的校园里,或许也在适应新的环境,只是身边换了同行的人。
晚自习的灯光昏黄,在桌面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我的笔尖在笔记本上胡乱划着,线条歪歪扭扭,却一个字也记不进去。
忽然教室门被推开,班主任身后跟着位男老师,教室里瞬间安静了几分——我认得他,叫索南才让老师,是学校里颇有名气的“金牌教师”,之前带的毕业班升学率极高,不少学长学姐都凭着他的教导考上了外地的好大学,听说他和我们班主任还是多年的好友。两人简单说了几句,班主任便示意大家开始自我介绍。
轮到一个叫D的女同学时,她站起身,脊背挺得笔直,声音清亮又从容:“大家好,我叫D,初中就在本地就读,喜欢跳舞和唱歌,希望未来三年能和大家互相学习、共同进步。”她说话时眼神明亮,语速不快不慢,条理清晰,连带着嘴角的笑意都恰到好处,全班下意识响起了掌声,我也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两眼,心里满是羡慕——这份自信,是我此刻最缺少的东西。
自我介绍的余温还没散尽,班主任便拿着一张座位表走进来:“现在重新安排同桌,大家按名单换位置,尽快坐好。”
我抱着书包走到指定的座位,旁边已经坐了个男生,身形清瘦,低着头整理课本,听见动静才抬了抬头,露出一双不算太亮的眼睛,小声说了句“你好”。我点点头回应,后来才从点名册上知道他叫公保多杰。
这段同桌的缘分却没维持多久。他似乎总爱违反学校规则,上课偷偷玩手机、偶尔逃课,班主任找他谈了好几次话,都没什么起色。大概半个学期后,就听说他转学了,具体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如今回想起来,关于公保多杰的记忆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背影,和那个不算熟悉的名字。他就像高中生活里一个匆匆掠过的影子,没留下太多痕迹。
但也正是从这次换座位开始,没有了短暂同桌的插曲,没有了闺蜜在身边的依赖,我的高中生活,才算真正拉开了序幕——带着些许孤单,些许茫然,却也藏着未知的可能,在泽库县高中的五楼教室里,在连绵的青山与飘动的经幡之间,悄悄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