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江城被一场连绵的秋雨困住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江城一中的玻璃窗上，溅开不规则的水痕，像谁在玻璃上胡乱画了几笔。苏晚缩在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校服袖口被她无意识地绞成一团，指尖冰凉——早上出门时，继母把她的伞藏了起来，书包侧袋里的画具盒大概已经湿透了。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正用粉笔头敲着黑板，公式推导声混着窗外的雨声，嗡嗡地钻进耳朵。苏晚的视线落在窗外那棵老槐树上，几片泛黄的叶子被风卷着，在雨里打着旋儿，最终还是没能抓住枝头。
就像她自己一样。
“哐当——”
教室后门被人一脚踹开，铁锈摩擦的刺耳声响让整个课堂瞬间安静。
苏晚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颀长的身影逆着走廊的光线站在门口。男生穿着件黑色连帽卫衣，帽子被他抓在手里，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线。湿漉漉的额发下，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雨夜路面上反射的车灯，漫不经心地扫过教室，带着股生人勿近的野气。
“江熠，转学生。”班主任跟在后面，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纵容，手里捏着的转学资料被风吹得卷了边，“你先找个空位……”
话音未落，男生的目光已经跳过前排几个招手的空位，直直落在了苏晚旁边那个积着薄灰的座位上。那是班里的“禁区”，据说前几任坐在这里的人都莫名出了点小意外，久而久之便空了下来。
“就这。”他开口，声音有点哑，像被砂纸轻轻磨过，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猛地攥紧了校服。她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探究，还有林薇薇那群人幸灾乐祸的打量——林薇薇上周还说，谁要是敢坐苏晚旁边，就是跟她过不去。
江熠没理会周遭的动静，单肩挎着的黑色书包往桌上一扔，带起的风卷着外面的雨腥气扑过来。苏晚屏住呼吸，往窗边又挪了挪，几乎要贴到冰冷的玻璃上。
“喏。”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到她面前，手里捏着块橡皮擦。是她刚才走神时不小心碰掉的那块，边缘已经被磨得圆润，还沾着点干掉的蓝黑墨水。
苏晚抬头，撞进他深黑的眼底。那双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却看得她莫名心慌，像被雨水打湿的蝴蝶，翅膀都在发颤。她飞快地接过橡皮，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指腹，烫得像触到了火。
“谢、谢谢。”她的声音细若蚊蚋，说完就立刻低下头，盯着课本上被雨水洇开的字迹，不敢再看他。
男生没应声，拉开椅子坐下，动静不大。苏晚眼角的余光瞥见他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封面磨得发白的书，是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他翻书的动作很轻，指尖落在书页上时，竟带着点与他那身桀骜气质不符的温柔。
雨还在下。
苏晚低着头，能感觉到身旁那人的呼吸声，很平稳，像窗外被雨打湿的老槐树，沉默却有力量。她不知道，这场骤雨带来的转校生，会在她灰暗的青春里掀起怎样一场风暴——那些即将被撕碎的画稿，那些藏在刻薄话语下的隐秘心事，那些横跨数年的道歉与救赎，都从这个雨天，从他坐在她身边的这一刻，悄悄开始了。
而此时的江熠，指尖正停留在书页上那句“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不是你遭遇了什么，而是你记住了哪些事，又是如何铭记的”。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身旁的女孩，她的睫毛很长，被窗外的雨雾染得湿漉漉的，像只受惊的小鹿，正努力把自己藏进角落里。
他忽然觉得，这场无聊的转校，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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