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漾显然没有料到李珥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他怔在原地,好几秒没有反应,像是没听清,又像是不敢相信。路灯的光线勾勒出他脸上清晰的错愕。
“明天……晚上?”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不确定。
“嗯。”李珥站在几步之外,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的表情在光影交界处有些模糊,但声音很清晰,“如果你没事,我知道一家不错的私房菜馆。”
这是一次明确的、主动的邀约。不再是迫于工作,不再是偶然相遇,而是她清醒地、主动地迈出了一步。
张漾眼中的错愕迅速被一种难以置信的亮光所取代,那光芒越来越盛,几乎要满溢出来。他几乎是立刻回答,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紧:“没事!我明天晚上完全有空!”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急切,轻咳了一声,试图让自己显得沉稳一些:“是哪家店?我来订位置。”
李珥说了一个店名和大致区域。那家店确实很难订,但她知道,张漾一定有办法。
“好,交给我。”张漾点头,目光依旧牢牢锁在她身上,仿佛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明天……几点来接你?”
“六点半吧,小区门口见。”李珥说完,对他微微颔首,然后转身,真正地走进了小区深处。
这一次,她没有回头,但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灼热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拐弯。
回到空无一人的公寓,李珥背靠着门板,才允许自己脸上露出一丝类似于恍惚的神情。她刚刚……真的主动约了张漾?
心跳后知后觉地开始加速。这不是一时冲动。在咖啡馆里,听完他那些沉重如山的坦白后,在看到他眼中真切的痛苦和毫不掩饰的期盼后,她心里某个地方,突然就松动了。
恨意依然存在,但那更像是一种对过往伤痛的记忆,而非指向现在这个人的情绪。她清晰地认识到,沉浸在过去的怨恨里,惩罚的不仅仅是张漾,更是她自己。许弋的出现像一面镜子,照见了被往事禁锢的、不快乐的灵魂。
她不想那样。她想要往前走。而往前走的第一步,就是试着,真正地,重新认识眼前这个张漾。
这一夜,李珥睡得意外安稳。
第二天是周一,工作日。张漾的“早安”准时在七点送达,但后面破天荒地跟了一句:
“位置已订好,晚上见。”
李珥看着这条消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回复了一个“好”字。
一整天的工作,似乎都变得轻快了许多。同事打趣她是不是中了彩票,气色这么好。李珥只是笑笑,没有解释。
(转)
晚上六点半,李珥准时走到小区门口。张漾的车已经等在那里。他今天穿了一件质地柔软的浅灰色针织衫,少了些许商务感,多了几分温和。
他下车替她打开车门,动作自然流畅。车内放着舒缓的爵士乐,音量恰到好处。
“那家店很难订,你怎么做到的?”李珥系好安全带,随口问道,试图缓解初次正式约会的微妙紧张感。
张漾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正好认识他们老板,欠我个人情。”他没有炫耀,语气平常。
晚餐的地点是一处弄堂里的老洋房,环境幽静雅致。菜品是精致的本帮菜,味道确实很好。张漾很会照顾人,添茶倒水,介绍菜色,分寸掌握得极好。他们聊工作,聊最近的电影,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趣闻,默契地避开了所有沉重的话题。
气氛融洽得让李珥几乎要以为,他们只是一对普通的、正在尝试交往的男女。
直到甜品上来的时候,张漾放下手中的小勺,目光认真地看向李珥。
“李珥,”他的声音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低沉,“谢谢你。”
李珥抬眼看他:“谢我什么?”
“谢谢你还愿意给我机会,坐在这里,一起吃顿饭。”他的眼神真诚得让人无法回避,“我知道,这并不容易。”
李珥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她低下头,看着盘中精致的芒果布丁,轻轻地说:“张漾,我需要你明白一件事。”
“你说。”张漾的神情立刻变得专注。
“我约你吃饭,不代表我已经完全原谅了过去,也不代表我们之间就一切顺利了。”李珥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坦诚,“那些事,依然在那里。我只是……只是想试着,看看我们能不能,绕过那些过去,重新开始。”
这是她思考了一整天后的决定。她无法抹杀历史,但她可以选择不再让历史完全主宰未来。
张漾静静地听着,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理解,有感激,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我明白。”他郑重地点头,像是在做出一个庄严的承诺,“我不会要求你立刻忘记。我们能像现在这样,像普通朋友一样,重新认识,慢慢了解,对我来说,已经是我不敢奢求的幸运了。”
他的态度让李珥松了口气。她害怕他急于求成,害怕他给她压力。但他的克制和理解,让她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晚餐在一种平和而略带希望的氛围中结束。张漾送李珥回家,车停在小区门口,他没有提出要送她到楼下。
“今晚很开心。”李珥解开安全带,真诚地说。
“我也是。”张漾看着她,眼神温柔,“下次……如果我约你,你还会出来吗?”
他没有问“我们是不是在一起了”,而是问了一个更具体、也给她留有拒绝余地的问题。
李珥看着他眼中小心翼翼的期待,点了点头:“嗯。”
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却让张漾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那是由衷的、毫不掩饰的喜悦。
“晚安,李珥。”他轻声说。
“晚安。”
李珥下车,走进小区。这一次,她走到拐角处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辆黑色的SUV还停在原地,驾驶座的车窗降下,张漾的手搭在窗沿上,目送着她离开。看到她回头,他抬手,轻轻挥了挥。
李珥也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脚步轻快地走向公寓楼。
她不知道这条路最终会通向哪里,但至少在此刻,她愿意怀着一点点勇气和期待,走下去。
然而,就在李珥以为生活终于要步入一个新的、充满希望的阶段时,第二天中午,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礼貌却疏离的女声:
“请问是李珥小姐吗?我是蒋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