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鸡叫三遍的声音穿透王府后院的寂静，林砚便从硬板床上爬了起来。偏房的窗户纸透着微光，空气中弥漫着柴草燃烧的烟火气和后厨传来的隐约动静。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转头看向身旁熟睡的小石头，孩子眉头微蹙，似乎还在做着流浪时的噩梦。
林砚轻手轻脚地起身，穿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昨夜管家送来的两套粗布衣裳叠放在床头，虽然布料粗糙，但至少干净完整，比之前那件满是破洞的麻衣强了太多。他摸了摸口袋里王大户预支的五十文钱，心中安定了些。这是他在这个时代的第一笔“收入”，也是他和小石头安稳生活的起点。
按照管家的吩咐，他今日要去账房报到。路过后厨时，正好看到小石头正踮着脚尖给灶台添柴，小脸被火烤得通红，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妇人叉着腰站在一旁，正是管家口中的张妈，此刻正不耐烦地呵斥着：“动作快点！磨磨蹭蹭的，耽误了老爷和夫人用早膳，仔细你的皮！”
小石头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柴禾掉在地上，慌忙弯腰去捡。林砚快步上前，捡起柴禾帮他添进灶膛，对张妈拱了拱手：“张妈，孩子年纪小，手脚慢了些，还请多担待。”
张妈斜睨了林砚一眼，嘴角撇了撇：“哟，这不是我们府里新来的‘书生账房’吗？怎么，还心疼这小叫花子了？”她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显然没把这两个逃难来的人放在眼里。
林砚心中不悦，却也知道此刻不宜争执，只是淡淡道：“小石头是我带来的，他若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我替他赔罪。以后还请张妈多指点。”
“指点？”张妈冷笑一声，“我们后厨可不养闲人，要指点也得看有没有那个资格。赶紧去账房吧，别在这儿碍眼！”
林砚不再多言，拍了拍小石头的肩膀，示意他别害怕，然后转身朝着前院的账房走去。王府的庭院比他想象的大，穿过两道月亮门，才看到挂着“账房”牌匾的房间。推开门，里面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戴着老花镜拨弄着算盘，噼里啪啦的声音清脆悦耳。
“在下沈砚，今日前来账房报到。”林砚拱手行礼。
老者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里带着审视：“你就是老爷收留的那个书生？会记账？”
“略懂一些，还请前辈指教。”林砚态度谦逊。
老者哼了一声，指了指旁边的一张空桌子：“先坐下吧，今日先熟悉一下府里的账目。”说罢，便将一叠厚厚的账本推了过来。
林砚坐下后，便开始翻阅账本。原主是个书生，识字断句自然不成问题，但古代的记账方式采用“四柱清册”，与现代的会计方法有所不同。好在林砚历史学得扎实，又懂一些算术，琢磨了半个时辰，便大致摸清了规律。
他正看得认真，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昨夜在偏房只吃了半个窝头，今早一心想着报道，竟忘了垫肚子。他抬头看了看窗外，日头已经升高，想来早膳时间已过，只能忍着饥饿继续干活。
中午时分，管家送来两份饭菜，都是简单的杂粮饭配着一小碟咸菜。林砚接过饭菜，连忙去找小石头。在后厨的角落里，小石头正蹲在地上，小口小口地吃着饭，脸上满是委屈。
“小石头，怎么了？”林砚走过去问道。
小石头看到他，眼圈一红：“沈大哥，张妈说我干活慢，扣了我一半的饭菜”
林砚看向小石头的碗里，果然只有小半碗杂粮饭，咸菜更是少得可怜。他心中一怒，正要去找张妈理论，却被小石头拉住了：“沈大哥，别去了，我不饿，真的。”
林砚看着孩子瘦弱的身形，心中一阵酸楚。他把自己碗里的饭拨了一半给小石头：“快吃，我不饿。”
“那你怎么办？”小石头犹豫着。
“我自有办法。”林砚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
下午，林砚趁着账房先生午睡的间隙，悄悄溜出了王府。他记得昨天来的时候，镇子外的山坡上长着不少荠菜和苦菜，正好可以挖一些回来，既能充饥，又能给小石头补充营养。
出了镇子，果然看到山坡上绿油油的一片，荠菜长得格外茂盛。林砚蹲下身，熟练地挖了起来。他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待过，挖野菜对他来说并不算难事。不一会儿，就挖了满满一布包。
正要回去时，他忽然看到不远处的草丛里有几个红色的野草莓，鲜艳欲滴。他心中一喜，走过去摘了几颗，用衣角擦了擦，放进嘴里，酸甜的滋味瞬间驱散了些许饥饿。他连忙多摘了一些，小心翼翼地包好，打算带给小石头。
回到王府时，正好赶上晚饭时间。林砚把野草莓交给小石头，看着他惊喜的样子，心中也泛起一丝暖意。晚饭后，他借着给账房先生送账本的机会，悄悄把挖来的荠菜拿到后厨，想找个地方清洗干净，明天早上可以煮着吃。
不料刚走进后厨，就被张妈撞见了。张妈看到他手里的荠菜，眼睛一瞪：“沈砚，你拿着这些野草干什么？”
“这是荠菜，可以吃的，味道很鲜美。”林砚解释道。
张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笑话！这种路边的野草也能吃？我看你是饿疯了吧！赶紧扔了，别弄脏了后厨！”
“张妈，这确实能吃，而且营养丰富。”林砚坚持道。
“我说不能吃就不能吃！”张妈脸色一沉，伸手就要去夺林砚手里的荠菜，“赶紧扔了，不然我告诉管家，说你在府里搞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两人拉扯间，荠菜撒了一地。林砚看着散落的荠菜，心中的火气再也忍不住了：“张妈，你太过分了！这些荠菜虽然不值钱，但也是能填肚子的东西，你何必如此？”
“我过分？”张妈叉着腰，大声嚷嚷起来，“你一个逃难来的穷书生，在王府里吃穿用度都是老爷赏赐的，还敢在这里顶撞我？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争吵声引来了不少下人围观，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幸灾乐祸。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位穿着素雅衣裙的女子站在门口，面容温婉，眼神清澈。林砚认出，这是王大户的夫人，李氏。
张妈连忙收敛了气焰，恭敬地说道：“夫人，您来了。是沈砚拿着些野草想进后厨，我说了他几句，他就跟我吵起来了。”
李氏的目光落在地上的荠菜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不是荠菜吗？怎么说是野草？”
“夫人，这东西路边到处都是，脏兮兮的，怎么能吃呢？”张妈不解地说道。
李氏笑了笑，说道：“张妈，你有所不知，这荠菜可是好东西，不仅能吃，还能清热明目。以前家里条件不好的时候，我经常挖来煮着吃，味道很不错。”
她转头看向林砚，温和地说道：“沈先生，你别介意，张妈也是不懂。这些荠菜你捡起来吧，后厨可以帮你清洗干净。”
林砚心中一暖，连忙道谢：“多谢夫人。”
张妈愣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李氏又说道：“沈先生是读书人，想必懂得不少道理。以后府里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小石头年纪小，张妈，你以后多照顾着点。”
“是，夫人。”张妈连忙应道，看向林砚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忌惮。
李氏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后厨。
围观的下人见状，也纷纷散去。林砚捡起地上的荠菜，对张妈说了声“多谢”，便转身离开了。他知道，今日若不是李夫人出面，他恐怕很难收场。这王府之中，人心复杂，张妈仗势欺人，李夫人温和善良，还有那些围观的下人，各怀心思。想要在这里立足，不仅要努力干活，还要学会分辨人心，谨慎行事。
回到偏房，林砚把荠菜清洗干净，又找来一个破旧的陶罐，装了水，放在小火上煮。不一会儿，荠菜的清香就弥漫开来。小石头凑在旁边，好奇地看着：“沈大哥，这真的能吃吗？”
“当然能吃，”林砚笑了笑，“等会儿你尝尝就知道了。”
煮好后，林砚盛了一碗递给小石头。小石头吹了吹，喝了一口汤，眼睛一亮：“哇，好鲜啊！”
林砚也尝了一口，虽然没有油盐，但荠菜的清香沁人心脾，确实比杂粮饭配咸菜美味多了。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把一罐荠菜汤喝了个精光，肚子也变得暖暖的。
夜深了，小石头已经睡熟了。林砚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月光，思绪万千。今日的经历让他深刻体会到，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想要活下去，不仅要面对饥饿和寒冷，还要应对人心的险恶。张妈的刁难，李夫人的善意，让他明白了人心的复杂多变。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在王府里，还有更多的挑战等着他。但他不会退缩，为了自己，也为了身边的小石头，他必须坚强起来，用自己的智慧和双手，在这个时代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他摸了摸怀里的野草莓，那酸甜的滋味仿佛还在舌尖萦绕。就像这乱世中的生活，有苦有甜，有难有喜。而那些不起眼的野菜，不仅能充饥，更让他看清了人心的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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