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地下洞窟内，时间仿佛凝滞。霍雨浩与笑红尘相对无言，只有彼此粗重的呼吸和体内力量冲突的微弱嗡鸣在狭窄空间内回荡。星罗城的追捕风声鹤唳，他们如同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虫，每一次挣扎都可能引来更致命的关注。

“恢复？谈何容易。”笑红尘率先打破沉默，他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胸口，感受着魂核内那脆弱的平衡，“金乌之力像团野火，稍有不慎就会反噬。你的状态比我更糟。”

霍雨浩没有否认。他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应龙之力正以缓慢而坚定的速度修复着肉体的创伤，但灵魂的空洞和过度消耗带来的虚弱感，绝非短时间内能够弥补。左肩的龙化迹象在力量低谷期反而更加明显，淡青色的鳞片纹路在皮肤下若隐若现，散发着非人的气息。

“常规方法不行。”霍雨浩的声音带着冰碴摩擦般的沙哑，“我们需要非常规的‘养分’。”

他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须，再次细致地扫过从“血匕”以及后来几次狩猎中获得的战利品。那些魂导器、金魂币固然有用，但无法解决根本问题。他的感知最终停留在几件散发着阴冷、污秽气息的物品上——那是从邪魂师身上搜刮来的，蕴含着浓缩的负面能量与灵魂残片的东西。对于正常魂师而言，这些是剧毒，但对于行走在堕落与异化边缘的他们，或许能成为以毒攻毒的“良药”。

“你想用这些？”笑红尘皱眉，他体内至阳至刚的金乌之力本能地排斥这种污秽。

“应龙司掌杀伐，寂灭与死亡亦是其力量的一部分。这些负面能量，可以被炼化，转化为最本源的寂灭之气，滋养我的龙元，甚至……填补部分灵魂的空洞。”霍雨浩平静地阐述着一个危险的事实，“至于你，金乌焚尽万物，净化污秽是其本能。将这些杂质作为燃料，或许能让你更好地掌控‘燃烧’的尺度，锻炼你对金乌之力的控制力。”

这是一个疯狂的构想，如同饮鸩止渴。但正如霍雨浩所说，他们已别无选择。

没有犹豫，霍雨浩拿起一块漆黑如墨、不断扭曲仿佛有无数面孔在哀嚎的魂骨碎片，直接按在了自己眉心。刹那间，浓郁的黑气如同活物般钻入他的皮肤，试图污染他的精神之海。

然而，等待这些负面能量的，是蛰伏在霍雨浩识海深处的那条太古冰龙虚影。龙影张开巨口，发出无声的咆哮，极致的冰寒与寂灭意志席卷而出，将那团黑气瞬间冻结、碾碎、最终化为一丝丝精纯的灰色气流，融入龙影之中。霍雨浩身体微微一颤，脸色更白了几分，但空洞的眼眶中，那丝银芒却似乎凝实了一瞬。

笑红尘看着这一幕，咬了咬牙，也抓起一个封印着狂暴兽魂的水晶球。他催动一丝金乌之火，小心翼翼地包裹住水晶球。至阳真火与阴冷兽魂接触，顿时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兽魂发出无声的尖啸，疯狂挣扎，但很快便在金色火焰中化为缕缕青烟，只留下一小撮精纯的、被净化后的本源能量。笑红尘引导着这丝能量融入魂核，那外围躁动的金乌之力仿佛得到了些许安抚，对冰核的冲击也略微减弱。但他也付出了代价，胸口伤口传来火烧般的剧痛，嘴角再次溢出一缕金血。

这是一种刀尖舔血的恢复方式。每一次炼化，都是在与失控和堕落擦肩而过。洞窟内，时而寒气凛冽如九幽，时而炽热如熔炉，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样危险的气息交替弥漫。

三天后，当星罗城表面的风波因找不到目标而暂时平息时，洞窟内的两人也勉强稳住了伤势，力量恢复了些许，但代价是身上的异化气息更加浓郁，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属于远古凶兽的冰冷与暴戾。

“不能再待下去了。”霍雨浩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僵硬的左臂，“星罗的搜查不会停止，唐三的注视也从未远离。我们必须立刻动身，前往日月帝国。”

他摊开手，精神力在空中勾勒出一幅粗略的斗罗大陆地图。“常规路线肯定被严密监控。我们走地下。”

“地下？”笑红尘一愣。

“应龙能感知地脉走向。大陆之下，并非只有岩石和泥土，还有远古时期留下的、未被记载的地下河网、溶洞群，甚至……一些被遗忘的魂兽巢穴和遗迹。这些通道，能让我们避开绝大部分耳目。”霍雨浩指向地图上一条蜿蜒的、连接星罗与日月边境的虚线，“沿着这条地脉潜行，虽然耗时更久，但足够隐蔽。”

笑红尘看着那条复杂的路径，点了点头。这无疑是目前最安全的方法。

“身份呢？”他问到了关键问题。

霍雨浩沉默了一下，右手抬起，淡青色的龙元混合着之前炼化的一丝灵魂残片，开始在他面前扭曲、变形。渐渐地，一套看似普通的、带着风尘仆仆痕迹的灰色魂师袍凝聚成形，同时，他的面部骨骼发出细微的“咔咔”声，肌肉微微蠕动，几个呼吸后，原本清秀却带着死寂的面容，变成了一个面容普通、脸色略显苍白、眼神有些阴郁的青年模样。甚至连他空洞的眼眶，也被一层模拟出的、略显浑浊的眼瞳覆盖，只是仔细看去，那瞳孔深处依旧没有丝毫神采。

“我叫‘墨影’，一个游荡的、有些奇遇的散修魂师，属性偏暗”霍雨浩，不，现在是“墨影”，用一种略微沙哑的声线说道。同时，他收敛了绝大部分应龙气息，只流露出大约魂帝级别的阴冷魂力波动。

笑红尘看着他这手近乎改天换地的伪装，眼角跳了跳。他也依葫芦画瓢，调动金乌之力，混合金属性魂力，在体表形成一套略显华贵但已有些磨损的日月帝国风格魂导师袍。他的面容也变得硬朗了几分，眉宇间带着一股属于贵族魂导师的傲气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修为同样压制在魂帝级别。

“那本天才就是‘赤锋’，来自日月帝国，游学在外的魂导师，擅长火、金属性。”笑红尘，现在的“赤锋”，用带着点日月口音的通用语说道。他胸口的伤势被魂导袍巧妙遮掩，但动作间仍能看出一丝不自然。

伪装完成，两人对视一眼，不再耽搁。

霍雨浩走到洞窟一侧岩壁，手掌按上去，感应着地脉的微弱流动。片刻后，他选定了一个点，掌心龙元吞吐。坚硬的岩壁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无声无息地融化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后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和潮湿的泥土气息。

“走。”

两人先后踏入洞口。霍雨浩最后回望了一眼星罗城的方向，随后，岩壁在他身后缓缓合拢，恢复原状，仿佛从未有人存在过。

地下的旅程枯燥而危险。他们沿着霍雨浩感知到的地脉缝隙穿行，时而涉过冰冷刺骨的地下暗河，时而攀爬陡峭湿滑的岩壁，还要时刻警惕潜伏在黑暗中的地下魂兽。这些魂兽大多形态怪异，适应了永恒的黑暗，感知方式诡异，不乏万年甚至更高年限的存在。

霍雨浩的应龙之力在这里如鱼得水，对水、土元素的掌控让他能轻易开辟道路或制造障壁，那冰冷的龙威更是让大多数地下魂兽不敢靠近。笑红尘则负责应对一些突发的、不惧龙威的凶猛家伙，金乌化虹的速度和焚尽一切的火焰在狭窄的地下空间展现出恐怖的杀伤力。两人的配合在一次次遭遇战中愈发默契，虽然过程依旧凶险，但总算有惊无险。

旅途也成为了他们熟悉和磨砺新力量的试炼场。霍雨浩不断尝试着将应龙之力与自身残存的精神力结合，开发出新的应用，例如“龙吟·魂慑”——以龙威直接冲击灵魂；“玄冰·龙牙刺”——凝聚极致之冰如同龙牙般进行点对点的穿透攻击。笑红尘则专注于练习对金乌之力的精细控制，从最初只能狂暴地释放火焰，到后来能凝聚出金乌虚影进行扑击，甚至尝试将金乌之火附着在简单的魂导器上进行攻击，威力惊人。

然而，力量的提升伴随着异化的加剧。霍雨浩左臂的龙化已经蔓延到了手肘，手臂皮肤覆盖着一层细密的、冰冷的淡青色鳞片，五指指尖变得锐利。笑红尘的瞳孔在不经意间会闪过金色竖瞳的虚影，发梢也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金芒，体温常年偏高。

一个月后，他们终于抵达了日月帝国边境。

从一处隐蔽的山谷裂缝中钻出，重新呼吸到地面的空气，看着远处地平线上隐约出现的、属于日月帝国风格的魂导灯塔，两人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终于……到了。”笑红尘长长吐出一口带着炽热气息的浊气，眼神复杂地看着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

霍雨浩，则默默地望着远方。应龙的感知让他能察觉到这片土地上弥漫的、与星罗帝国截然不同的能量氛围——更加活跃、躁动，充满了金属与魂导的能量气息，但也潜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乱与压抑感。

“先找地方落脚，收集情报。”墨影低声道，“我们需要知道现在日月帝国的具体情况，明德堂的动向，以及……最近大陆上有没有关于星罗城那晚的传闻。”

两人压下心中的波澜，如同两个真正的流浪魂师，朝着最近的一座边境城镇走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踏入日月帝国领土的瞬间。

明都，明德堂深处，一间布满精密魂导仪器、中央悬浮着一颗巨大水晶球的密室内。

水晶球中原本平静流转的各色能量光点，突然有一处微微闪烁了一下，呈现出极其细微的、难以解读的干扰波纹。

负责监控的一名高阶魂导师皱了皱眉，记录下这个异常，但并未特别在意。每日流经边境的能量信息何止万千，这种微弱的、转瞬即逝的干扰，太常见了。

而在那无人可知的维度，阴影发出了愉悦的波动：

“棋子已入局……”

“日月的篇章，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