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 - 凌陌初现)
冰冷的余悸尚未完全从神经末梢褪去,关于血色瞳孔男人的噩梦仿佛还在意识的角落里投下粘稠的暗影。但这一次的梦境,并未直接坠入那片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灰暗。
景象是模糊的、晃动的,如同隔着一层被水汽氤氲的毛玻璃。光线是奇异的冷白色,均匀而没有来源,照亮了一个……房间?
并非终焉之里温暖质朴的木屋,也非那个扭曲的灰暗空间。这是一个风格极其简洁、甚至可以说冰冷的房间。墙壁、地板、天花板都是无暇的纯白色,线条笔直锋利,没有任何装饰或生活的痕迹。房间里唯一的“家具”,似乎是一把同样纯白、造型简约到有些怪异的椅子。
而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少年?
奈拉的意识(梦中的视角)悬浮在房间某个角落,静静地“注视”着。
他看起来年纪似乎不大,身形纤细,甚至有些单薄,穿着一身同样纯白色的、质地奇特(似布非布,似革非革)的连体衣,勾勒出少年人尚未完全长开的、略显青涩的线条。身高……目测大约一米六,与索欧相仿,但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索欧的清瘦带着生活磨砺的痕迹和温柔的守护感,而这个少年,他的纤细更像是一种……精密的、被刻意维持的、缺乏生命力的脆弱。
他的坐姿很端正,背脊挺直,双手安静地放在并拢的膝盖上,像一个等待指令的人偶。但他的脸……
奈拉的意识不由自主地被那张脸吸引。
那是一张近乎完美到失真的容颜。
皮肤是毫无血色的冷白,细腻得如同上等的瓷釉,在冰冷的白光下仿佛泛着微光。五官的每一处都精致得如同最高明的雕塑家呕心沥血的作品——眉毛是淡金色的,形状优美,像远山含黛;鼻梁高挺而秀气,线条流畅;嘴唇是淡淡的樱花色,唇形清晰,嘴角天然带着一点点微不可察的、向下撇的弧度,透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厌世般的冷淡。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头发和眼睛。
头发是纯粹的、仿佛流淌着月光的淡金色,柔软地垂落,发尾微微打着卷,长度及肩,几缕发丝乖顺地贴在他瓷白的脸颊旁。这发色与他周身的冰冷纯白形成奇异的对比,仿佛他是这个无菌房间里唯一允许存在的、带着一丝温度(尽管也是冷的)的“色彩”。
他的眼睛是睁开的,安静地望向虚空中的某一点,眼神空茫,没有任何焦距。
那是一双灰眸。
并非老年人浑浊的灰,也不是阴雨天黯淡的灰。而是一种极其清澈、极其纯净的银灰色,像冬日清晨凝结在玻璃上的寒霜,又像打磨到极致的秘银,冰冷、剔透、毫无感情,映不出任何光影,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无机质的空洞。这双灰眸镶嵌在那张完美却缺乏生气的脸上,更增添了一种非人的、令人心悸的疏离感。
他整个人,就像一件被精心打造、妥善安放在纯白展柜里的艺术品,美丽绝伦,却毫无生机,仿佛呼吸都是按照某种既定程序进行的微不可察的起伏。
忽然,他那双银灰色的眸子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长长的、同样是淡金色的睫毛颤了颤。
他……似乎“感知”到了奈拉梦境视角的存在。
他没有转头,没有改变姿势,只是那空茫的银灰眼眸,极其缓慢地、精准地,转向了奈拉意识所在的方向。
四目(或者说,意识与眼眸)相对。
没有情绪。没有好奇。没有敌意。甚至没有“看见”的确认。
只有一片冰冷的、绝对的空。
但就在这片“空”的深处,奈拉仿佛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稍纵即逝的……波动?像最深的海底,一粒尘埃被暗流轻轻搅动。
然后,一个名字,或者说一个称谓,毫无征兆地、直接地印入了奈拉的意识深处,清晰得如同刻印:
凌陌。
这个名字带着与这个少年、这个房间同样质感的冰冷和简洁。
紧接着,梦境开始碎裂、剥落。纯白的房间、冰冷的白光、椅子上那个名为凌陌的金发灰眸少年,都如同被打碎的镜面,化作无数闪烁着冷光的碎片,向无尽的虚空坠落、消散。
奈拉猛地睁开眼。
依旧是终焉之里客厅的天花板,身上盖着温暖的绒毯,身边是伙伴们安稳的守护气息。窗外天色微明,已是黎明前最静谧的时刻。
没有惊悸,没有冷汗,没有剧烈的心跳。
只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冰冷的困惑,和那个清晰刻印在脑海中的名字——凌陌。
她慢慢坐起身,抱着膝盖,黑眸在渐亮的天光中显得幽深。
这个梦……与之前的梦境截然不同。没有索欧,没有灰暗世界,没有诡异的黑影和血色瞳孔的男人。只有一个冰冷的纯白房间,和一个美丽却空洞得令人不安的少年。
凌陌。
他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梦里?那个纯白的房间是哪里?他与索欧……或者与那个血色瞳孔的男人,有关联吗?
为什么是现在?在她刚刚经历了关于索欧最糟糕的梦境之后?
无数疑问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但这一次,没有明确的危险信号,没有直接的痛苦共感,只有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触及了某个巨大冰山一角的不安。
奈拉轻轻吐出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绒毯柔软的边缘。
索欧的处境已经岌岌可危,新的威胁(血色瞳孔男人)已经出现,现在,又多了一个来历不明、充满了诡异冰冷感的“凌陌”。
她的追寻之路,似乎正在将她引向一个远比想象中更加复杂、更加深邃、也更加危险的谜团中心。
她看向身边陆续醒来的伙伴们,看向星穹巨傀那带着询问意味的晶虹眼眸。
“又是一个梦。”她轻声说,语气平静,但眼底深处那片冰冷的困惑,并未掩饰,“一个……很奇怪的人。”
她没有详细描述,但伙伴们都能感受到她身上弥漫开的那种不同于愤怒或恐惧的、更加凝重的警惕。
天,快要亮了。
新的一天,意味着新的线索需要追寻,新的谜题需要解开,而压在肩头的重量,似乎又无形中增加了一分。
奈拉掀开绒毯,站起身。梦境的寒意仿佛还附着在皮肤上,但她眼神中的迷茫已经迅速被惯常的冷静取代。
不管这个“凌陌”是谁,不管他与索欧的困境有无关联,她都不能停下脚步。所有异常,所有线索,都必须纳入考量。
“今天,”她对伙伴们说,声音恢复了清晰的决断力,“我们需要重新梳理所有已知信息。关于‘裂隙’项目,关于可能涉及‘世界夹层’或‘异常空间’的所有传说和记录……还有,”她顿了顿,“留意任何与‘金色头发、灰色眼睛’相关的信息。”
虽然只是一个梦,但那份冰冷到极致的异常感,让她无法忽视。
终焉之里在晨光中苏醒,宁静依旧,但空气里已然弥漫开更加紧绷的、备战般的气息。温馨的日常被接二连三的异常梦境不断切割,奈拉知道,她正在被卷入一场可能远超她最初想象的、横跨多个维度或层面的漩涡之中。
而那个名为凌陌的、金发灰眸的少年,如同一个冰冷的坐标,悄然出现在了她已然布满迷雾的前路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