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远二十五年的雪下的格外大,漫天飞舞,遮住了人的视线。
吟就这么半跪在雪中。丞相府内一片狼藉,正是她方才的战果。
虽然她“输”了。
她装作一副坚决的样子,颤抖着声音开口:“夜吟任务失败,若这般回百花残,定会被家主杀死。还望丞相怜惜,收小人入府。夜吟定唯丞相马首是瞻!”
百花残,宁尤国最大的杀手组织。夜吟十岁入百花残,接受训练十年,接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来杀面前的丞相。
男人冷着脸。与夜吟的狼狈不同,他身着鹤氅,稳稳地站着,言语间尽是凉薄。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百花残的卧底?赶紧趁他们没发现你失败跑吧,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跑是肯定不可能的,夜吟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在丞相府查,不然她肯定不会故意输掉。
既然这样,也该透点底了。夜吟吸了吸鼻子,心中泛起酸楚。
“实不相瞒,夜吟投靠大人,确有私心。但请大人放心,夜吟必不会牵扯大人!”
“又扯又假。”沈莫之内心腹诽,不想再搭理她。
回答她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雪似乎更大了,一片又一片冰凉的雪花,盖在了她还淌血的伤口上,只是她已经不再感觉疼痛。
她微微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男人,在风雪中似乎一点都不会冷。
夜吟不由得在心里骂了一声:“这东西也不嫌冷!要是不答应你快说啊!别让我受冻啊!”
她甚至都想好了,如果他敢拒绝,她走之前一定要揍他一顿,反正刚刚也只是装的打不过他而已。
真要动起手来,她不出一刻钟就能把他打趴下。
夜吟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她已经跪了半个时辰了好不好!
她又想起了那些关于丞相的传言:当朝丞相沈莫之,性情古怪、为人孤傲,脚踝处有一朱色胎记……后面是什么来着?
不管了。
不过还真是名不虚传,怪得要死。
她刚准备起身准备揍他,就听见沈莫之突然开始一阵剧烈的咳嗽,还开始使劲地抽气,气流卷起风雪,吹到夜吟的脸上。
活像个快断气的老头。
这丞相不能因为方才和她打架受重伤要一命呜呼了吧?夜吟目眦欲裂。
这也太不能打了吧?她可是连三成力气都没使。
夜吟还在思考这是怎么回事,就听见头顶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可、可以——咳咳咳咳!”
夜吟:?!
她迅速从地上爬起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多谢大人!”面上却还是异常平静。
沈莫之缓过来后,却突然抬起头。他直勾勾地盯着夜吟,眼神忧郁,一言不发。
这是鬼吧……
夜吟吓得差点破功,她最怕鬼了。
终于,沈莫之睡下眼眸,从怀中拿出一枚小巧精致的木制喉哨。
百花残中也有许多类似的喉哨,不过不是木制的。夜吟记得她出发前,家主残离教过她如何吹这个。
他捏着兰花指,优雅地含在嘴中吹了一声。
真装。
墙头上悄悄翻下来两个人影,一男一女。男的走路颇有气势,却着着滑稽的面具。女的倒是有些温文尔雅,带这面纱。
二人走到沈莫之身旁。他与两人悄悄说了几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两人等沈莫之走远后,立马开始吐槽起来。
“不是大人他啥意思啊?莫名其妙收了个人进府,还是个杀手?”男子说。
那女子倒是冷静一些,随便说了几句,便回头肘了他一下,道:“闭嘴好好干活吧你!”音色如高山流水,悦耳动听。
男子只好拉着个脸,去收拾那满地的狼藉。
而那女子则转头走到夜吟身旁,福了福身道:“姑娘请跟我来。”
她笑盈盈地带着夜吟左拐右拐,到了一间屋前。
“大人今晚有些急事,其他人也早早睡下了,收拾不出新屋,姑娘今晚便委屈一下,睡在我房里吧。”
夜吟轻轻点了点头,内心也没什么抗拒便跟着那姑娘进了屋。
简单洗漱过后,那姑娘摘了面纱,却背对着夜吟,夜吟看不见她的脸。两人熄灯上了榻。
虽说是一张榻,夜吟自幼与百花残中别的姑娘也挤惯了,也不膈应,就是怕旁边那位不高兴,特地与她留了些距离。
那姑娘也是睡不着,刚躺下没一会便开口和她搭话:“姑娘怎么称呼?”
夜吟昏昏欲睡,迷迷糊糊地回答:“叫我夜吟就好。”
“夜吟姑娘的声音真好听啊。”
“谢谢啊,你也是……”
“姑娘来自百花残,那百花残若发现你逃了,派人来杀你怎么办呢?”
她这句话说得很轻,好像只是无意间问的。但是仔细想想,又有许多
“杀了就是。”夜吟神智有些不清,下意识回答。等她反应过来后,急忙补了一句:“可惜我打不过啊!”
那姑娘似乎轻笑了一下。夜吟明白,这是在试探她呢。
“姑娘还真是幽默。”
哪里。”夜吟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已经破防了。
这咋治啊!
接下来面对那姑娘提出的任何问题,夜吟统一装睡含糊其辞。
一直到最后,那姑娘似乎也倦了。她打了个哈欠,准备收尾。
“说了这么久,还没告诉夜吟姑娘,我名为藜芦,是府内的医师。”
“不过其实,我更擅长使毒。尤其擅长——”
她突然凑到夜吟耳边,低声说:“——让人无知无觉,在睡梦中死去的毒。”
夜吟惊出了一身冷汗,方才的困意荡然无存。为了不露破绽,她只得装作还在睡,迷迷糊糊“嗯”了一声。
藜芦在黑夜中注视着她,突然勾唇轻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