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颂摔门离去后,向安冬在冰冷的阳台地面上坐了许久。
寒意渗入骨髓,却比不上心底那片荒芜的冰冷。
他说的话,他眼中的疯狂与绝望,还有最后那句诘问,像一场无声的海啸,反复冲刷着她摇摇欲坠的心防。
她在意吗?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久久无法平息。
那些试图用理性与伦理去压抑的莫名心悸……
如果剥开“姐姐”这层外衣,底下藏着的,究竟是什么?
她不敢深想,也不能深想。
酒精,或许能带来暂时的麻痹。
她拨通了闺蜜江澄的电话,声音沙哑:
向安冬“澄澄……陪我喝酒。”
江澄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没有多问,只说:
江澄“地址发我,等着。”
两个小时后,清吧隐秘的卡座里,向安冬面前已经空了三个酒杯。
她酒量本就不算好,此刻脸颊绯红,眼神迷离,平日里温柔得体的模样被一种罕见的脆弱和迷茫取代。
江澄“所以……你那个帅弟弟,真的对你……”
江澄听完她断断续续、语无伦次的叙述,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手里的酒杯都忘了放下。
向安冬没有回答,只是又仰头灌下一口辛辣的液体,呛得眼泪直流。
向安冬“他说……他爱我……不是弟弟的那种……”
她趴在桌上,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向安冬“他说我……不敢承认……”
江澄“我的天……”
江澄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把整件事拼凑出了个大概,
江澄“那你……你怎么想?”
向安冬“我不知道……我好乱……”
向安冬抬起头,眼神涣散,泪水无声地滑落,
向安冬“我不能……爸妈怎么办?基金会怎么办?别人会怎么说他?他会毁了的……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不该对他那么好的……是我让他误会了……”
她语无伦次,自责与恐惧交织,酒精放大了所有压抑的情绪。
江澄心疼地搂住她的肩膀,轻轻拍着:
江澄“这不是你的错,安冬。感情的事……唉,你们这情况也确实太复杂了。但你得为自己想想啊,你对他……”
向安冬“我害怕……”
向安冬打断她,泪水决堤,
向安冬“我好害怕……澄澄,我害怕承认……我其实……我其实……”
她哽咽着,后面的话淹没在呜咽里,再也说不出口。
她最终彻底醉倒了,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江澄叹了口气,看着好友这副模样,又想到那个印象中漂亮却过于冷淡的“弟弟”,心情复杂。
她试图叫醒向安冬送她回家,但向安冬已经完全不省人事。
无奈之下,江澄拿过向安冬的手机,用她的指纹解锁,在通讯录里翻找。
置顶的联系人里,除了“妈妈”,就是“小颂”。
犹豫再三,江澄还是拨通了那个备注为“小颂”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立刻被接起,那边传来一个低沉而紧绷的男声,背景很安静:
简颂“安冬?”
江澄清了清嗓子:
江澄“是简颂吗?我是安冬的朋友江澄。她喝醉了,在我这儿,地址是‘忘却’清吧。我一个人弄不动她,你能不能……过来接她一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椅子被猛地推开的声音。
简颂“十分钟。”
不到十分钟,简颂的身影便出现在清吧门口。
他显然来得匆忙,只套了件黑色的长款风衣,里面是家居的深色毛衣,头发有些凌乱,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但眼神却锐利如鹰,迅速扫过店内,锁定在卡座里不省人事的向安冬身上。
他看到江澄,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目光便再也没离开过向安冬。
简颂“麻烦你了,谢谢。”
他对江澄说,声音有些哑
然后毫不犹豫地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醉得软绵绵的向安冬打横抱了起来。
他的动作极其轻柔,仿佛抱着什么易碎的珍宝,手臂稳而有力。
向安冬在他怀里不安地动了动,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将脸无意识地埋进他胸口。
简颂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随即将她抱得更稳,对江澄道:
简颂“我先带她回去。多谢。”
江澄看着他丝毫不显吃力的背影,以及那低头看向中人时,眼中一闪而过的、与平日冷淡截然不同的深沉情绪,心中暗叹一口气。
简颂没有叫车,就这么抱着向安冬,一步步走在深夜寂静的街道上。
初冬的夜风带着寒意,他下意识地将她往怀里拢了拢,用风衣的前襟尽量裹住她。
路灯暖黄色的光晕一团团洒落,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拉长,投在空旷的人行道上,竟有种奇异的温馨感。
周围万籁俱寂,只有他沉稳的脚步声,和她偶尔无意识的嘤咛。
走到一段路灯格外明亮柔和的路段时,怀里的人似乎被光晃到,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她似乎花了点时间才辨认出抱着自己的人是谁。
向安冬“……小颂?”
她的声音软糯含糊,带着浓重的醉意。
简颂“嗯。”
他低声应着,脚步未停,心跳却悄然加速。
安冬仰着脸,看着他线条清晰的下颌,路灯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那双总是让她感到压力和困惑的眼睛,此刻在暖光下,似乎也柔和了些许。
酒精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白天那些无法说出口的话,此刻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
向安冬“你……你别生气了……”
她带着哭腔,手指无意识地抓着他的毛衣,
向安冬“我知道……我说错话了……我不是……不是觉得你可笑……”
简颂的脚步微微一顿,低头看她。
她泪眼婆娑,眼神却奇异地专注,仿佛在用残存的意识努力表达:
向安冬“我害怕……小颂,我真的好害怕……”
简颂“怕什么?”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
向安冬“怕你……因为我,被别人指指点点……怕爸爸生气,怕妈妈伤心……怕基金会受影响……怕你……怕你将来会后悔,怪我……”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眼泪不停地流,
向安冬“……你说的没错……我总是想这些……我不敢想别的……”
她似乎用尽了力气,声音越来越小,却还是固执地说下去,像是在梦呓,又像是在忏悔:
向安冬“可是……我心里知道……不是那样的……”
她抬起手,指尖颤抖地碰了碰他的脸颊,动作轻得如同羽毛。
向安冬“我不是……不在意你……”
她看着他骤然紧缩的瞳孔,仿佛终于卸下了千钧重担,却又被更深的恐惧攫住,呜咽着将最深的秘密袒露:
向安冬“我就是……太在意了……才怕得不行……”
向安冬“我害怕承认……”
向安冬“我爱你。”
最后几个字,轻如叹息,混在夜风里,几乎听不真切。
但对简颂而言,却如同惊雷炸响在灵魂深处。
他猛地停住脚步,站在原地,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怀里的向安冬说完这句话,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再次沉入昏睡,只有眼角的泪痕还在路灯下闪着微光。
暖黄色的灯光笼罩着他们,冬夜的街道寂静无声。
简颂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他低头,看着怀中人毫无防备的睡颜,那双总是带着温柔或恐惧的眼睛此刻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
她方才的话,一遍遍在他脑海中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最滚烫的烙印,烫得他心脏剧痛,又带来一种狂喜和更深的不安。
她说她爱他。
在清醒时绝不会承认的话,在醉后吐露了真言。
可她也说,她害怕。
害怕世俗,害怕家庭,害怕毁了他,也害怕毁了自己。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感,如同冰与火,在他胸中激烈冲撞。
狂喜于她的承认,刺痛于她的恐惧,愤怒于那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障碍,更心疼她独自承受的这一切挣扎。
他缓缓地、极其珍重地,将她往怀里紧了紧,低头,一个克制到近乎颤抖的吻,轻轻落在她的额上。
简颂“别怕。”
他在她耳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眼神在暖黄光晕下,褪去了平日的偏执狠戾,只剩下决心和疼惜。
简颂“所有让你害怕的,我都会解决。”
简颂“你只需要,承认你爱我就好。”
他重新迈开脚步,抱着她,稳稳地走向公寓的方向。
路灯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仿佛要一直延伸到命运不可知的深处。
前方是更深的黑暗,还是渺茫的微光,这条路,他已然决定,要牵着她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