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码（二）

横滨港区，清晨的潮湿尚未被日光蒸发。太宰治与中也为了调查在离仓库不远的停车场暂定休息。

旧轿车停在隐蔽巷口，太宰治将皱巴巴的纸条折成窄条，自然地塞进中也外套内侧口袋。“收好，这是对方递来的作业。”

中也抬手拍开他的手腕，指尖却没去掏那张纸，只是眉峰紧蹙：“少耍花样。现在怎么办？真要按你说的，搞些没用的动作？”

“是干扰。”太宰治指尖在车载屏幕上划动，调出港区缩略图，指尖圈出几个人流密集的区域。便利店、码头货场、旧货市场，都是监控交织却难辨重点的地方。“他想看我们解题，那我们就给他堆上百八十个错误答案，让他在垃圾信息里找线索。”

与此同时，港口黑手党总部顶层。

森鸥外站在落地窗前，红茶杯在指尖轻轻转动，听完加密线路里的汇报，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还是老样子，喜欢用最绕的路试探深浅啊，太宰君。”他转身走向办公桌，按下内部通讯键，“让情报组整理近三个月港口区废旧军资的流转记录，重点是光学信号设备。任何标注‘档案错误’‘临时调拨’‘测试用途’的条目，都单独列出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查后勤部门合作的数据清洗服务商，尤其是参与过联合平台初期数据迁移的商家。”

旧轿车内，指令已通过加密信道层层传递。

“动用最外围的线人，发布常规却反常的任务。”太宰治关掉屏幕，转向中也，“让A去港东便利店买特定牌子的烟，分三次进出，每次间隔半小时；让B在三号码头拍船只照片，重点对准固定位置的垃圾桶；让C挨家问旧货店有没有老式收音机，只问不买。”

中也挑眉：“这些动作能有什么用？”

“没用。”太宰治笑了笑，“但足够让盯着我们的人，把精力浪费在分析便利店、垃圾桶和收音机的关联上。等他反应过来这些都是噪音时，我们要找的东西，已经藏不住了。”

港区各处很快出现了细碎的异常。便利店店员看着反复进出的客人皱眉，码头工人对举着相机拍垃圾桶的男人投去疑惑的目光，旧货店老板不耐烦地挥手赶人。这些执行者自己都摸不着头脑的动作，正通过隐藏摄像头，实时传回某个隐秘角落。

废弃楼内，多台屏幕亮起，数据流飞速滚动。男人凝视着屏幕上被标记的行动轨迹，指尖敲了敲桌面。“他们在制造杂波，想用低成本动作消耗我们的分析资源。”他抬眼看向下属，“重点监测这些杂波覆盖区域的正常数据流，反差之下，真实意图自会显露。另外，盯紧那绷带小子和橘毛矮子的位置，以及黑手党内部通讯的冗余信息变化。”

旧轿车换了个更隐蔽的停靠点，中也看着太宰治不断接收并过滤着纷杂的回报，指尖在键盘上敲击的速度越来越快。

“你觉得他会上当？”中也问。

“聪明人总爱过度解读。”太宰治头也不抬，“我们给一堆碎片，他自然会花时间拼图，这拼图的功夫，就是我们的时间。”他发送完最后一条指令，忽然靠向椅背，长长舒了口气，身体一歪，额头便抵在了中也肩上。“好累啊，chuya，动脑子果然不适合我。”

中也身体瞬间僵硬：“起来！你他妈……”

“借靠一下嘛，搭档。”太宰治的声音闷闷传来，带着明显的疲惫，“接下来才是麻烦的部分……那四个词，如果真的不是密码，而是别的什么呢？”

中也推拒的手停在半空。他清晰地感觉到肩上传来的重量和体温。他啧了一声，最终没再用力，硬邦邦地说：“……别卖关子。”

“如果‘对不起、妈妈、港口、旧灯’，不是一个待解的信息，而是一个已完成的动作描述呢？”太宰治维持着靠着的姿势，声音很低，“描述某件已经发生，但我们还不知道的事？”

中也猛地转回头：“说清楚。”

太宰治终于抬起头，眼底没有玩笑，只有一片冰冷的锐利。“假设，‘港口旧灯’不是一个地点，而是指某个在港口区、像旧灯一样被遗忘或已失效的‘东西’或‘人’。‘对不起妈妈’，是某人因这个‘东西’或‘人’而产生的情绪或后果。整句话连起来，或许是在告诉我们：因为港口区那个失效的X，导致某人向妈妈（或像妈妈一样的存在）道歉。”

“而这件事已经发生了。”中也接上，思路骤然清晰。

首领办公室内，森鸥外看着刚送来的初步报告，对着几份信息产生了兴趣。

“圣母之子保育院（已裁撤）”和“港口第七区旧式军用信号灯（批量待销毁）”两行字上，目光微凝。

他再次接通情报组的线路：“除了松田良夫，查查同期还有没有其他出身同一保育院、或曾在相关福利机构工作过，目前处于港口黑手党或合作方中低层、有机会接触实体物资管理或数据录入岗位的人员。重点看近期行为是否有微小异常，比如突然还清债务、频繁联系旧人、或对某些本不关心的档案表现出兴趣。”

旧轿车内，通讯器突然响起急促的蜂鸣，是加密通讯请求。

“太宰先生，中也先生，交叉比对有发现。港口区第七仓库管理组，底层记录员松田良夫，于四十八小时前提交辞呈并失踪。他每月定期向一个固定账户汇款，账户名属于一名老年妇女，是其幼年所居保育院的保育员，松田私下称她为‘妈妈’。此外，松田辞职前一周，其负责的仓库B区，恰好有一批‘待销毁’的旧式军用信号灯因‘记录错误’被提前清理，下落不明。”

太宰治与中也对视一眼。

“旧灯。”中也低声说。

“对不起，妈妈。”

“不止如此，”通讯器里的声音继续道，“我们按您的指示，回溯了平台日志。发现松田失踪前三十六小时，有一个来自内部维护终端、权限代码被伪装成常规巡检的访问记录，调取并修改了部分已归档的‘港口设备频率编码表’，修改记录在五分钟后被自动备份程序覆盖。被修改的部分……主要涉及已退役的短波光信号序列。”

车内一片寂静。

“不是偷东西，”太宰治打了个哈欠：“是改密码本。有人在利用松良夫的手和权限，为那些‘失踪’的旧灯，编写新的‘语言’。而能用内部维护终端做到这件事的人……”

他的话音被另一条直接接入的、来自总部的加密线路打断。森鸥外的声音平稳地传来，背景里还能听到爱丽丝哼歌的细微声响：

“太宰君，中也君。干扰作业做得不错。刚刚得到一些有趣的补充信息：与我们数据平台有过接口合作的‘横滨数字归档公司’，其一位资深技术顾问，曾在多年前为‘圣母之子保育院’捐赠并维护过一套图书管理系统。而这位顾问……童年也是在类似的福利机构度过的。他似乎对‘给旧系统赋予新用途’很有心得。”

森鸥外顿了顿，语气温和如常：

“看来，不止一只雀鸟在借用我们的新巢。或许，该检查一下巢里是否被留下了不属于我们的蛋了。”

通讯结束。

车内的空气沉凝如铁。他们制造的噪音之下，对手铺设的棋盘正缓缓推开，比预想的更深、更冷。失踪的人、被改写的编码、潜伏的顾问、还有那些即将用旧躯壳发出新信号的灯。

所有的碎片，正指向一个超出私人恩怨的、更庞大的意图。

“去航道控制中心，”中也打破寂静，声音冷硬，“如果他们要发信号，总要有接收的船。查所有近期报备异常、或突然更改停靠计划的货轮，特别是……”他看向太宰治，“那些注册地模糊、船员名单看起来过于‘干净’的。”

太宰治点头，在屏幕上快速输入指令：“棋盘已经铺好了，接下来，该我们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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