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旭凤心生悔

瑶台琼花宴，终于在看似和谐、内里却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结束了。仙酿的余香依旧萦绕在鼻尖，那漫天纷扬如雪的琼花，却仿佛带着冰冷的重量，一片片，积压在旭凤的心头。

他沉默地走在返回客殿的路上，身侧是同样沉默、脸色苍白的锦觅。两人之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却仿佛天堑般的距离。方才宴席上，润玉对邝露那下意识的搀扶，那温柔的低语，如同循环往复的镜像，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并非没有察觉锦觅的异样。她那瞬间僵直的脊背，那低垂眼睫下无法掩饰的刺痛与恍惚，他都看在眼里。若是从前，他或许会心生不悦，或许会出言讥讽，或许会……感到一丝心疼。但此刻，一种更深沉的、名为“疲惫”的情绪，笼罩了他。

回到客殿，挥退魔侍。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锦觅径直走到窗边，背对着他，望着窗外翻涌的云海，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旭凤没有像往常那样上前，也没有开口询问。他只是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未能浇熄他心头那股无名之火，反而让那火焰烧得更加沉闷。

他忽然觉得，这一切，是何等的讽刺。

曾几何时，他旭凤，是天界最耀眼夺目的火神，是父帝母神捧在手心的嫡子，是六界无数仙子倾慕的对象。他骄傲，张扬，以为世间一切美好都唾手可得。他以为他得到了最纯粹的爱情，不惜背叛父神母神，不惜与整个天界为敌，也要与锦觅在一起。

可如今呢？

他成了魔尊，守着这片荒芜寂寥的魔域。他与锦觅，这对曾经爱得轰轰烈烈、感天动地的眷侣，却在这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将那份炽热的情感，消耗得只剩下无尽的疲惫、猜忌与……相对无言的沉默。

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无法弥补的裂痕。父母的死，润玉的算计，他们彼此造成的伤害，还有……那个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子嗣。

锦觅身为霜花，又曾以身殉道，本体受损，极难受孕。即便他已是魔尊，拥有无上魔力，也无法改变这天道规则。凤凰血脉，在他这里，恐怕真的要断绝了。这对于曾经无比看重血脉传承、肩负着鸟族期望的他而言，是一个无法言说的痛。

而润玉呢？

那个曾经被他视为阴影、视为失败者的兄长，那个只能躲在阴暗角落里窥伺他拥有的一切的夜神，如今却高高在上，成为了六界共尊的天帝。他不仅坐稳了那个位置，政绩斐然，如今，更是娶得了一位温婉贤德、与他情深意笃的天后。

看润玉对邝露那般细致入微的呵护，那般自然流露的温柔，旭凤毫不怀疑，他们未来必定会子孙绕膝，享尽天伦。那璇玑宫，将不再是冰冷的权柄象征，而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充满温暖与欢笑的“家”。

反观他自己的魔尊大殿，除了永恒的昏暗与煞气，除了他与锦觅之间那越来越厚的冰层，还剩下什么？

一股强烈的、不甘的悔意，如同毒藤，悄然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忍不住开始回想，回想当年。

如果……如果当年，他听从了母神的话，娶了穗禾呢？

这个念头，如同鬼魅，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

穗禾……

那个对他痴心一片、甚至不惜为他付出一切的孔雀族公主。她身份高贵，血脉纯正，若娶了她，不仅能够巩固他在鸟族的地位，更能顺利延续凤凰血脉。以穗禾对他的深情与执着，他们之间，或许不会像他与锦觅这般，充满如此多的波折与痛苦。或许，会是另一番……平静而顺遂的光景？

这个“或许”，让他感到一阵心惊肉跳的恐慌，随即涌上的，是更深的自我厌恶与懊悔。

他怎么能这么想？

他爱的是锦觅！他为了锦觅，可以放弃一切，可以背负所有！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去想“如果”娶了别人？

可是，理智却又冷酷地告诉他，有些路，一旦选错，便再无法回头。有些代价，沉重到需要用余生来偿还。

他看着锦觅依旧背对着他的、显得无比脆弱和疏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爱她吗？毫无疑问，他爱。这份爱，早已刻入骨髓，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可这份爱，也在现实的磨砺下，变得千疮百孔，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疲惫与无力。

他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那场轰轰烈烈、不顾一切的爱情，最终，是否真的敌不过细水长流的陪伴与恰到好处的“合适”？

润玉与邝露并肩而立的身影，再次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那不是强求，不是算计，而是一种历经岁月沉淀后，水到渠成的温暖与默契。那种平静而真实的幸福，恰恰是他与锦觅如今最缺乏、也最渴望的东西。

他输了。

不是输在权势地位上，而是输在了这漫长岁月里，对“幸福”二字的诠释与把握上。

旭凤猛地闭上眼，将杯中剩余的冷茶再次灌入喉中，那冰冷的苦涩，仿佛一直蔓延到了心底最深处。

他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锦觅似乎被这声音惊动，缓缓转过身来。她的眼眶微红，显然刚刚哭过，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委屈、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

她在祈求什么？祈求他的安慰？祈求他的理解？还是祈求他能像润玉对待邝露那样，给予她一点细微处的温柔？

旭凤看着她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走过去，将她拥入怀中，抹去她的泪水，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他们还可以重新开始。

然而，他的脚步，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沉重得无法抬起。

过往的伤痕，现实的无奈，以及对未来那看不到希望的迷茫，如同无形的枷锁，牢牢地禁锢了他。

他最终，只是移开了视线，声音干涩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明日……我们便回魔界吧。”

这句话，像是一道最终的判决，敲碎了锦觅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期待。她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变得一片死寂。她没有回答，只是重新转过身，面向窗外，留给旭凤一个更加决绝和冰冷的背影。

旭凤看着她的背影，心中那悔恨的毒藤，缠绕得更紧，几乎要勒出血来。他得到了他曾经不惜一切追求的爱情，却仿佛失去了一切。而那个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兄长，却在不声不响间，拥有了他曾拥有、以及他梦寐以求却始终未能真正拥有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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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完）

悬念：

1. 旭凤与锦觅返回魔界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将走向何方？是会继续冰封，还是会因为此次天界之行的刺激而产生新的裂痕或转机？

2. 旭凤对穗禾的“如果”之念，是否会成为他心中的一根刺？在未来的某一天，当他知道穗禾的消息时，又会作何反应？

3. 润玉与邝露的“美满”，是否会成为始终悬在旭凤心头的一根标杆，不断提醒着他自己人生中的“失败”与“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