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严父设三关

太巳仙人的三问，如同三记重锤，敲打在寂静的正厅之中，也敲打在润玉的心上。没有愤怒，没有质疑，只有一种沉淀了千年忧虑的平静，却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具分量。他在向润玉索要一个答案，一个关乎女儿未来幸福的、不容丝毫含糊的答案。

一旁的大巳夫人屏住了呼吸，目光在夫君与天帝之间逡巡，手心因紧张而微微汗湿。

润玉迎接着太巳仙人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脸上并未浮现被冒犯的愠怒，反而是一种“终于来了”的释然与郑重。他深知，若易地而处，他或许会问出更加尖锐的问题。这一关，他必须过，而且要以绝对的坦诚去度过。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目光清澈见底，没有丝毫闪躲，开始回答，声音平稳而坚定，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仙卿三问，直指核心，润玉感佩。”他先给予了肯定，随即逐一剖白。

“首先，仙卿问润玉之心，是一时触动，源于愧疚补偿，还是岁月沉淀，真心所至？”他顿了顿，眼中流露出追忆与恍然，“不瞒仙卿，确有愧疚。愧疚于蹉跎她千年岁月，令她苦守。然，若仅为愧疚补偿，润玉大可赐她无上尊荣、万千珍宝，保她一生顺遂无忧，又何须以天帝之尊，行此跪求之事，将自身置于如此境地？”

他的语气带上了一丝自嘲，随即转为无比的认真：“触动确有，却非一时。是五百年孤寂时光里，回首望去，唯有她身影清晰如昨的沉淀；是习惯了她无处不在的关怀后，骤然惊觉若失去她便天地失色的恐慌；是细数过往点滴，方知那份依赖与眷恋，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深入骨髓，融为血脉。非她不可？是。若无邝露，润玉余生，不过一具高坐九重、看守六界的行尸走肉罢了。此心，天地可鉴，绝非一时兴起，更非愧疚使然。”

这番话，情真意切，将内心最柔软的部分毫不遮掩地袒露出来。太巳夫人听得眼中再次泛起泪光，不住点头。

润玉继续道，回答第二个问题：“至于朝臣立后之声……不讳言，此乃外因，如同一记警钟，敲醒了沉溺于习惯而未曾深思的润玉。它让润玉不得不去思考立后之事，而在思考‘立谁’之时，”他目光灼灼，“脑海中，心底深处，唯有一个名字，唯有一个身影——邝露。绝非因她‘最合适’，‘最知根知底’，而是因为，只能是她，必须是她！纵使没有朝臣催促，润玉醒悟此心，亦会前来求娶，只是或早或晚。仙卿，润玉之心，纯净无瑕，不容任何权谋玷污。”

最后，他总结道，声音铿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综上所言，愧疚是引，朝议是机，但求娶邝露之心，源于润玉本心对她早已滋生的爱慕与无法失去的恐惧，三者泾渭分明，不可混为一谈。润玉对露儿，是男子对心爱女子的倾慕，是夫君对妻子的渴求，亦是灵魂对另一半的归附。此心此情，历经五百载孤寂淬炼，清晰如星，坚定如山，绝非任何外物可动摇，亦非任何缘由可替代！”

话音落下，余韵却在厅中回荡。

太巳仙人久久凝视着润玉。他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坦诚，感受到了那话语中的力量与温度。这番话，逻辑清晰，情感真挚，几乎无懈可击。他心中最后那点关于动机的疑虑，在这一刻，终于烟消云散。

天帝润玉，是真心爱着他的女儿露儿。

这个认知，让他一直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了大半。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欣慰，有感慨，有释然，但随即，另一种更加深沉的情感——一种属于父亲的不舍与担忧，如同潮水般漫了上来。

他信了润玉的真心，可正因相信，他才更清楚地意识到，女儿即将嫁入的是怎样的地方——那是天界至高无上的璇玑宫，是六界权力漩涡的中心。天后之位，尊荣无限，却也步步荆棘。他的露儿，那般纯善，虽聪慧，却无争抢之心，更无凌厉手腕。她将来要面对的，是繁杂的天规戒律，是各方势力的审视与算计，是六界众生对天后的苛刻要求，甚至……是帝王之爱可能随着岁月流逝而转淡的莫测未来……

仅仅有润玉此刻的真心，够吗？

作为父亲，他不能仅仅因为感动，就轻易地将女儿交出去。他需要为女儿争取更多，需要为他们的未来，加上一道保险，需要确信润玉不仅有爱意，更有护她一生周全、永不相负的能力与决心！

想到这里，太巳仙人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脸上的凝重缓缓化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些许复杂笑意的神情，他捋了捋胡须，看着润玉，缓缓开口：

“陛下之言，坦诚真挚，句句发自肺腑，老臣……信了。”

润玉与太巳夫人闻言，心中皆是一喜。

然而，太巳仙人话锋随即一转：“陛下之心，既诚且坚，天地可表。然，陛下当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润玉心神一凛，知道关键的时刻到了，他肃然躬身：“仙卿请讲。”

太巳仙人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女儿千年来的默默守候，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疼惜：“露儿她……自小心实。认准了一人一事，便是千年不改，万劫不悔。她伴陛下千年，老臣与内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如今，陛下欲以天后之位迎之，予她尊荣，老臣感激。可那九重天阙，璇玑深宫，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并非坦途。”

他看向润玉，眼神变得锐利而深沉：“老臣不要陛下虚无缥缈的誓言，亦不要金山玉海的聘礼。老臣只问陛下，可能保证，无论在何种境况下，都能护她周全，不让她受那宫廷倾轧之苦？可能保证，纵使岁月流转，星河变迁，今日这般炽热真心，亦不会因琐碎光阴、或因……外界滋扰而转淡？可能保证，无论未来她是否合乎‘完美天后’之规训，陛下都能包容她、信任她、珍爱她如初？”

这一连串的“可能保证”，比之前的三问更加具体，更加沉重，直指未来漫长神生中可能出现的种种艰难与考验。

润玉神色无比郑重，他深知，空口承诺已不足以取信。他正要再次立誓，太巳仙人却抬手制止了他。

“陛下，言语终觉浅。”太巳仙人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精芒，“老臣有个不情之请，望陛下成全。”

“仙卿但说无妨。”

太巳仙人缓缓道：“老臣欲设三关。请陛下，依循古礼，闯此三关。”

“三关？”润玉眸光微动。

“不错。”太巳仙人语气坚定起来，“此三关，非为刁难，实为鉴心。一为‘文试’，考校陛下为君、为夫之理念心性，看陛下是否真知露儿之价值，而非仅视其为附属。二为‘武试’，非是逞勇斗狠，而是考量陛下护持之力、应变之智，看陛下是否有足够能力，在未来风雨中为她撑起一片安宁天地。三为‘心试’，”他顿了顿，目光深邃，“此关最为玄妙，关乎陛下与露儿之间最根本的信任与懂得。若陛下能过此三关，则证明陛下不仅心有真情，更有践诺之能与相守之慧。届时，老臣必亲自将小女之手，交予陛下，再无二话！”

他凝视着润玉，一字一句地问：“却不知，陛下可愿，受此三关之约？”

掷地有声的话语，在厅内回响。太巳夫人惊讶地看向自己的夫君，显然也未料到他会提出如此要求。这“三关”之约，听起来简单，实则玄机暗藏，尤其是那“心试”，更是莫测高深。这已不仅仅是应允婚事，更像是一场对天帝全方位的考验与审视！

润玉会答应吗？以他天帝之尊，接受臣子设下的“关卡”，传扬出去，会引来何等轩然大波？而他若拒绝，方才所有的诚恳与深情，岂不瞬间化为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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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完）

悬念：

1. 润玉是否会接受这“三关”之约？他身为天帝的尊严与对邝露的志在必得，将如何权衡？

2. 太巳仙人口中的“文试”、“武试”、“心试”三关，具体将会以何种形式展开？其中又隐藏着怎样的玄机与考验？

3. 此时，心绪纷乱的邝露是否知晓前厅正在发生的、决定她命运走向的这场“三关之约”？她若知晓，又会作何反应？是会心疼润玉，还是会理解父亲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