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塘关烬

海风裹挟着岩浆的灼热与血腥，狠狠砸在陈塘关的青砖城墙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

昔日里商船云集、炊烟袅袅的城镇，此刻已成人间炼狱——城中到处是哀嚎的伤患，李靖夫妇正和士兵一起驰援。

忽然，云端传来一阵阴笑：

无量仙翁“好一个东海龙王，做事就是不干脆。既然你搞不定，老夫就帮你彻底解决！”

无量仙翁手举木杖，大喝一声：

无量仙翁“急急如律令！”

手中木杖骤然暴涨，疯狂蔓延，瞬间将他周身包裹。木屑纷飞间，一条木龙轰然现世，龙吟震得城砖簌簌掉落，巨大的龙爪携着毁天灭地的力道，直扑陈塘关城池而去！

申公豹“拦住它！”

两只结界兽挺身而出，死死抵住木龙的攻势。

可三秒后依旧不敌，被巨大的力道冲昏过去。

城楼上，申公豹握着雷公鞭的指节泛白，鞭身因过度用力而震颤出细碎的嗡鸣。他的目光死死锁在云端的身影上，脚边躺着的申小豹早已没了气息。

木龙再度袭来，三龙王齐出，龙炎喷发将假木龙击碎成粉末。

无量仙翁的身影从木屑中显现，抚着垂胸白须，斜睨着申公豹，语气满是刻意的轻蔑：

无量仙翁“是你？申公豹，你竟敢勾结龙族余孽，意欲何为？！”

申公豹“那我倒要问…问问你！”

申公豹猛地向前一步，眼底猩红得能滴出血来，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

申公豹“你抓我爹，意欲何为？！”

他忘不了半个时辰前，申小豹拼尽最后一口气逃到陈塘关的模样。

少年浑身是伤，衣衫被血浸透，抓着他衣袖时，指尖都在颤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申小豹“哥，一帮道士…围，围攻咱家”

申小豹“爹，还被人，砍断了手臂。”

申公豹“谁砍得？！”

申小豹“那人叫，叫哪吒！”

话音刚落，他的手便无力垂下，被打回原形，没了气息。

申公豹“我申家行踪除你之外，再无人知晓！”

申公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申公豹“若非你授意，捕妖队怎会精准找上门？”

申公豹“还有小豹的箭伤，分明是你徒儿鹿童所为！”

无量仙翁闻言，不仅没有半分被戳穿的慌乱，反倒抚着胡须，仰头邪笑起来。他的目光扫过申公豹通红的眼眶，带着几分玩味：

无量仙翁“不愧是我一手栽培的弟子，好眼力。”

申公豹猛地抬手一挥，铁链拖拽的沉重声响骤然响起——三龙王聚集而来，颈间、手腕、脚踝上的铁链粗如碗口，锁了他们千年的寒铁上，还残留着天庭符咒的印记，每走一步，都伴随着“哗啦”的脆响。

申公豹“替你做了这么多年脏活儿，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申公豹的声音冷得像冰：

申公豹“我与你，有怨无恩！”

可下一秒，变故陡生。

三龙王中最聪慧、也最隐忍的敖润，向无量仙翁深深垂首。她美睫垂落，遮住了眼底的算计，声音诱惑至极：

敖润“仙长，有兴趣做个交易吗？”

敖润“我等愿听从吩咐，顺手将灵珠魔丸的秘密奉上，只求您解开我们身上的千年枷锁。”

申公豹“卑劣！”

申公豹怒喝出声，雷公鞭在他手中剧烈震颤：

申公豹“你们反叛天庭时的傲骨呢？！”

敖润“曾经年少无知！”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像压抑许久，曼妙的嗓音被磨得沙哑：

敖润“经过千年牢狱，我才终于明白——这天地间的规矩，由谁来定！”

无量仙翁“好，识时务。”

无量仙翁“不过你们反复无常，我怎信得过？”

无量仙翁“可愿老夫在你们身上下个咒？”

敖润“但凭仙翁吩咐！”

无量仙翁眼中精光一闪，指尖迅速掐出繁复的咒印。金色的符咒如毒蛇般缠上三龙王的铁链，“咔嚓”几声脆响，那锁了他们千年、浸透着天庭灵力的铁链轰然断裂。

可随之而来的，是更阴毒的咒印，黑色的符文顺着他们的脖颈攀爬，烙进骨血——无量仙翁依旧在用咒术控制三龙王。

申公豹“不好！”

申公豹见状，瞬间明白大势已去。他咬着牙，喉间涌上浓重的腥甜，猛地转身拽过身旁的李靖夫妇，又反手扯过缩在角落的海夜叉，指尖死死扣着他们的手腕，转身便往城后门逃。

眼角余光瞥见申小豹冰冷的尸体，申公豹的心像是被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多想回头，将弟弟的尸身带走，可身后的海妖已经扑了过来，尖啸着撕咬着挡路的百姓，再不逃，所有人都要葬身于此。

他闭了闭眼，任由泪水混着血水滑落，决绝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今日之仇，他必报！

一时间，陈塘关彻底沦为人间地狱。

岩浆海妖肆意撕咬，百姓的哀嚎此起彼伏，民居被妖火点燃，火光冲天，将半边天空染成暗红。

无量仙翁悠闲坐在城口，俯瞰着下方的惨状，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还得空啃了口鲜桃。

系统宿主，申小豹殒命，任务失败，你将受到惩罚——连续三日的梦魇。

系统不要气馁！希望宿主迎难而上，刻苦自励！

云床之上，池欢静静躺着，美目紧闭，眉头拧成死结，长长的睫毛垂落，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她颈间的血洞狰狞可怖，虽在太乙真人的丹药之力下止了血，却像一道烙印，刻在鹿童眼底，每看一眼，都让他心口抽紧。

她的呼吸微弱而急促，胸口起伏不定，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显然是陷入了极致痛苦的梦魇，连睡梦中，都在无声承受着煎熬。

哪吒守在云床一侧，双手紧握成拳，焦躁地来回踱步，脸上满是慌乱，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哪吒“小师妹…”

鹿童坐在云床的另一侧，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在池欢脸上，指尖几乎要嵌进掌心——看似依旧面无表情，可垂在身侧的手，却在微微发颤。

鹿童“考核结束，师弟大可先去歇息。”

鹿童的声音刻意放得温和，却掩不住尾音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哪吒“歇息？”

哪吒猛地停下脚步，转头瞪着他，语气里满是不满与急切：

哪吒“小师妹还昏迷着，生死未卜，我怎么可能安心去歇息？”

哪吒“鹿童，你怎么能这么冷静？她可是你亲手带回来的！”

鹿童终于缓缓抬眸，看向哪吒。他的眼底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可那寒潭深处，却翻涌着未说出口的痛楚与猩红。

他比谁都担心，可他不能乱。

他是无量仙翁的弟子，是玉虚宫的大师兄——他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控不了，又怎敢奢谈守护？

鹿童“师弟误会了，我自然也很担心。”

他的声音平稳，指尖却下意识地向池欢的方向探了探，离她的脸颊还有一寸时，又猛地收回，喉结滚动了数次。

鹿童“池欢有我看护。”

鹿童“你既已通过考核，便去调养身体，备战最后考核。”

哪吒“我不用调养！我要守着小师妹！”

太乙真人“哎哎哎！丹药来咯！”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二人的争执，太乙真人提着药葫芦，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葫芦口飘出浓郁的药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宫殿。

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献宝似的将一颗通体莹白的丹药递到鹿童面前：

太乙真人“快！刚炼好的凝神复元丹，保准能让小丫头恢复如初！”

鹿童起身时，衣袍划过云床的声响都带着几分急切。他对着太乙真人深深一揖，动作却比平日快了半分：

鹿童“多谢师伯！”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丹药，转身坐回云床边，轻轻将池欢从云床上扶起，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肩头，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她，她的发丝蹭过他的手腕，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竟让他紊乱了气息。

丹药被他轻轻送进她的唇齿间，瞬间化开，浓郁的灵力如暖流般顺着她的经脉蔓延开来。颈间的咬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肌肤变得光滑细腻，再也看不到半点伤痕。

哪吒“小师妹？小师妹你醒醒！”

哪吒凑上前，目光紧紧盯着池欢的脸，语气里满是期待。

可时间慢慢过去，池欢依旧紧闭着眼，眉头不仅没有舒展，反而拧得更紧了，额角的冷汗越来越多，呼吸也变得愈发急促，像是在梦魇中承受着极致的痛苦。

她的嘴唇微微动着，发出细碎的呢喃，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字字戳中鹿童的心：

池欢“别…别伤害他们…”

鹿童“师伯，她这是…”

鹿童的声音终于破了功，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抬手抚上池欢的额角，触到一片冰凉的冷汗，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他多想唤醒她，多想告诉她别怕，可话到嘴边，却只剩无尽的苦涩——他连自己都是无量仙翁的棋子，又能给她什么安稳？

太乙真人捋着胡须，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凝重：

太乙真人“……唉，这丹药虽修复了她的肉身，但这孩子受到的惊吓不小，动了元气。”

太乙真人“我们先出去，让她静静修养吧。”

哪吒“师父…”

哪吒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太乙真人一把拉住。

太乙真人对着他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太乙真人“走吧，你忘了？我们只有两天时间了！”

哪吒的目光落在池欢痛苦的脸上，眼底满是不舍与担忧，可他也知道太乙真人说得对。他咬了咬牙，深深看了池欢一眼，才被太乙真人半拉半推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宫殿。

殿内只剩二人。

鹿童她是凡人，你是妖

鹿童她心善，对万物一视同仁，可你不一样——你是仙翁的弟子，是沾满血腥的棋子，动情便是万劫不复。

鹿童攥紧双手，心里默念，期望平复胸口的沉闷。

鹿童抱着池欢的手臂微微收紧，低头凝视着她苍白的小脸。她的眉头蹙着，像是承受着莫大的委屈，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他伸出指尖，想要抚平她眉间的褶皱，可指尖刚要触到她的皮肤，又猛地顿住。

鹿童“你怎么就那样固执？他们是妖…”

鹿童“…不值得的。”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只有自己能听懂的痛苦。他也是妖，梅花鹿所化，一路走来，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步步为营，早已变得虚伪不堪。而池欢，这个他随手救回玉虚宫的凡人女子，干净得像一束光，照得他无处遁形。

他该走了。

仙翁的传音还在耳畔回响，鹤童的催促进了数次。

他小心翼翼地将池欢放回云床，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她的梦魇。指尖无意间划过她颈间愈合的肌肤，那细腻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竟有些贪恋这片刻的温存。他俯下身，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发顶，贪婪地吸了一口她身上独有的清香——只有这一刻，他才能暂时卸下所有伪装，流露片刻的脆弱。

鹿童“我会早些回来，等我。”

这句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缓缓起身，脚步沉重得像是灌了铅。走到殿门口时，他停住了，背影绷得笔直。他想回头再看她一眼，哪怕只是一眼，可理智却在疯狂拉扯——多看一眼，便多一分沉沦的可能。

最终，他没有回头，决绝地推开殿门，身影瞬间消失在玉虚宫的云雾之中。

而云床上的池欢，睫毛轻轻颤了颤，眼角悄然滑落一滴清泪，浸湿了身下的云锦被褥。她的嘴唇微微动着，声音依旧微弱，却清晰地传出了两个字：

池欢“鹿童…”

此刻的陈塘关，早已是一片焦土。

无量仙翁立在云端，看着下方被海妖屠戮殆尽的城镇，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他抬手一挥，裂空龙爪朝着远方飞去，精准地落在了鹿童的面前——

无量仙翁“一切，按计划行事。”

鹿童看着那龙爪，眼底的温柔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殿中那片刻的温存，已在他心底烙下深深的印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她的气息，每一次心跳，都在诉说着无法言说的煎熬。

他是该斩断这不该有的情愫，还是任由自己沉沦？

无人能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