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裹着云海的清润气息掠过发梢,带着丝丝凉意钻进领口。
池欢晃着悬空的脚丫子瘫坐在云团上,软绵的云絮陷下去一块,将她整个人裹得暖意融融。
池欢果然还是云上舒服,比踩在硬邦邦的玉阶上强多了。
她垂眸望去,下方云阶如白玉丝带般缠绕在青山灵脉间,晨露凝在阶面上,风一吹便簌簌滚落,折射出细碎的金光,像撒了一路的碎星。
身上的阐教弟子服格外合身,领口绣着淡金色的水纹云纹,裙摆垂落时竟似有细碎的水光流转,风一吹便轻轻扬起,衬得她眉眼愈发娇俏灵动。
虽无铜镜,可身旁弟子们频频偷瞄的目光、刻意压低的议论声,早已让她脑补出自己此刻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弯起个浅浅的弧度,眼底漾着藏不住的雀跃。
鹿童“坐好。谁教你这样散漫,成何体统!”
清冷的声音突然自身侧响起,依旧是命令式的口吻,带着特有的威严,却没像方才那般伸手去拽她,更没有踢她的云团——
这份反常的“温和”,让池欢微微一怔。
池欢“哼,坐这儿又不影响谁。”
她小声嘀咕着,却还是不情愿地直了直脊背,只是脚丫子依旧晃悠着,半点没把“规矩”放在眼里。
鹿童“…手拿给我。”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池欢“嗯?干嘛?”
池欢满心疑惑,磨磨蹭蹭地将手递过去。
不等她反应,鹿童便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那只被他划破、还沾着些许尘土的手掌拉到眼前。
池欢“哎!你轻点!”
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稳稳的——
力道不重,恰好能固定住她的手,却又不会弄疼她。
鹿童“小师妹,你最好别乱动。”
他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威胁姿态,尾音却比之前柔和了几分,连眼神都淡了些许凌厉。
池欢愣了愣,竟乖乖地不动了,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
鹿童从怀中摸出一个莹白的玉瓶,拔开塞子,一股清润的药香便弥漫开来。
他倒出一点淡绿色的药膏,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轻轻涂抹在她掌心的伤口上。
动作意外的轻缓,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全然没了平日的粗鲁,连指腹蹭过伤口边缘时,都刻意放轻了力道。
池欢偏头看他,阳光恰好落在他侧脸——
少年身着鎏金镶边的玉虚道袍,墨发用金带高束,侧脸线条冷硬如雕琢的寒玉,可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浅影,竟冲淡了几分拒人千里的疏离。
她忽然发现,他的耳朵竟是尖尖的,藏在发丝间,透着几分不似凡人的灵动。
池欢原来他……也有温柔的一面?
鹿童最后取来一段金色丝带,熟练地将她的伤口包扎好,打结时还特意留了松动的余地,生怕勒得她难受。
做完这一切,他才淡淡甩开她的手,语气依旧冷淡
鹿童“这伤,很快便能好。”
看着掌心裹着的金色丝带,触感柔软,药香阵阵,池欢心里忽然暖暖的,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抬头看向鹿童的侧脸,声音放软了几分:
池欢“谢谢大师兄。”
鹿童“不必。”
他垂眸看着下方云阶尽头的考核场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阐教玉牌,眼底藏着一丝浓得化不开的阴郁,像是在压抑着什么,让池欢看不懂,却莫名觉得他有些孤单。
池欢“大师兄,升仙考核到底考啥呀?”
她索性凑过去一点,云团软绵绵的,她一动便晃了晃,几乎要贴到鹿童身边。
身旁立刻传来几声倒抽冷气的声音,弟子们纷纷瞪大了眼,眼神里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弟子谁不知道玉虚宫大师兄最厌旁人近身,连鹤童师姐都只能站在三尺之外。
弟子这新来的小师妹,当真如此放肆!
鹿童侧过身,不动声色地和她拉开半臂距离,目光扫过她好奇的眉眼,眼底依旧没什么波澜,却还是耐着性子淡淡开口:
鹿童“三重关。空手降伏三只地仙级妖族,通过者便可入阐教,或直接位列仙班。”
他的声音清冽,像山涧冰泉砸在青石上,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鹿童“凡欲入阐教、求长生者,都需过此三关。”
池欢“哦哦,这么说,我以后也要考咯?”
她故作轻松地追问,心里却猛地咯噔一下——降伏妖族?那这些妖族的下场,岂不是……
鹿童“不错。不过对你来说,尚早。”
他语气平淡,却没多说一个字。
池欢暗自思忖,系统刚派的任务是阻止鹿童射杀申小豹,还要保住申正道旗下的小妖。
这升仙考核竟要降伏妖族,那这些被降伏的妖,恐怕最终都会被押回玉虚宫,炼成丹药!
她只觉得后背发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
池欢“那降伏之后,那些妖……也都要被抓回玉虚宫吗?”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眼角悄悄观察着鹿童的神色,不敢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果然,鹿童的指尖猛地顿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见地攥紧了,连下颌线都绷紧了几分,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
他沉默了片刻,才重新开口,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却又带着几分隐忍:
鹿童“为防止成了气候的妖物祸害百姓,必须尽数拿下,押回宫中处置。”
池欢歪着头,故意露出了然的神情,语气里却藏着一丝试探:
池欢“原来这升仙考核,不止考核实力,还顺带捉妖啊。怪不得大师兄要带这么多人来。”
这话一出,周围的弟子们瞬间炸开了锅!一个面生的男弟子忍不住上前一步,语气尖锐,带着浓浓的鄙夷:
弟子“妖就是妖,天生邪性,就算修了仙根也是旁门左道,本就该被收服!”
弟子“就是!鹿童大师兄身为捕妖队大队长,一直恪尽职守,捉妖是为了护佑百姓,为了阐教安危!”
弟子“刚入师门就敢妄议门中事务,还污蔑大师兄,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议论声此起彼伏,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扎在池欢心上。
她看着那些弟子们义正言辞的模样,看着他们眼中理所当然的偏见,忽然觉得无比荒谬——
明明都是修行之人,明明都该心怀慈悲,却凭着“人妖有别”四个字,便能肆意剥夺他人的性命,将鲜活的生灵视作炼丹的材料,视作提升修为的工具!
池欢哼!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她攥紧了衣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伤口的疼痛感让她愈发清醒。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系统的任务,想起那些即将被猎杀的小妖,心沉甸甸的,像压了一块巨石。
就在这时,鹿童忽然抬眼,目光如寒刃般扫过那些议论的弟子,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所有嘈杂:
鹿童“太乙师伯还在此,你们也敢放肆喧哗?!”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弟子都吓得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谁也不愿触大师兄的霉头,更不愿被太乙真人抓到把柄。
太乙真人“咳咳!你们确实不像话!”
太乙被鹿童点醒,瞬间挺直胸膛,对着弟子们说教起来:
太乙真人“你们这些小辈,怎么能这么跟刚到的小师妹说话?她初入师门,不懂规矩,你们多让着点便是,怎能这般咄咄逼人!”
弟子“……弟子知错。”
明明是小师妹妄议门中事务,怎么反倒成了他们的错?
可没人敢反驳,只能憋屈地低着头。
哪吒靠在云团上,抱着胳膊,只笑看着这一切,眼底满是玩味。
这新来的小师妹,倒挺有意思,敢说旁人不敢说的话。
他觉得,她说的没错。
人妖有别,可性命无贵贱,凭什么仙就能肆意屠戮妖?
连魂魄一体的敖丙,此刻都通过灵识与他共情,暗叹这小师妹心思通透。
鹿童的目光最后落回池欢身上,眼底似乎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无奈,有隐忍,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维护。
他语气放轻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
鹿童“休要听信旁人胡言,也休要乱说话。到了考核场地,少开口,多看。”
池欢“是,池欢知晓了。”
她乖乖应下,心里却愈发疑惑。
鹿童这话,像是在提醒她别惹麻烦,又是在刻意隐瞒着“炼丹”的真相。
他明明奉命四处征讨妖怪,却没有像其他弟子那样,对小妖们恶语相向;
明明看起来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却在她追问时,罕见地解释了那么多;
甚至还悄悄帮她处理伤口,维护她不受其他弟子的刁难。
池欢这个鹿童,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池欢他到底,是真坏还是别有苦衷?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忽然出现一片盆地。
这里人烟稀少,却传来阵阵喧哗声,透着几分热闹的烟火气。
池欢抬眼望去,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逗乐了——一群巴掌大的土拨鼠,竟像人一样分工明确:有的抱着小石子搭建房屋,有的推着比自己还大的野果赶路,还有的蹲在一旁“吱吱”叫着,像是在商量事情,模样可爱又笨拙,透着几分天真烂漫。
可这份笑意没持续多久,便渐渐淡了下去。
池欢看着这些可爱的小家伙,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系统的任务,想起那些被押回玉虚宫的妖怪,想起鹿童眼底的阴郁。
她忽然意识到,这些看似无害的土拨鼠,或许也是升仙考核的目标,或许很快就要沦为炼丹的材料……
心头瞬间闷闷不乐起来,连看这些小家伙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心疼与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