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深夜灵力失控之后，澜熙与枫秀之间，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悄然改变了。
月华殿的日子依旧规律，但氛围却微妙地不同了。枫秀出现在殿中的时间，似乎比之前更多了些。
不再总是带着明确的目的，有时只是在她于庭院中对着那株月魄树发呆时，静静立于廊下片刻，或是在她于偏殿翻阅那些游记杂谈时，不经意般路过，随口问上一两句看法。
枫秀穿的是较为宽松的深紫色绣暗银云纹的便袍，腰束同色锦带，墨发半披半束，少了几分迫人的威仪，多了几分闲适的俊逸。
这种不经意流露的、有别于平日威严的样貌，总让澜熙在偶尔抬头看见时，心跳漏跳半拍，随即慌忙移开视线。
澜熙对他那种本能的戒备，在日复一日的安稳和他数次及时“援手”下，已消磨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逐渐加深的、混杂着感激、安心与不自觉被吸引的复杂心绪。
他是强大的魔神皇，是她的“庇护者”，也是她空白世界里唯一鲜活的、值得关注的存在。
枫秀的博学、他的强大、他看似冷淡实则周到的照拂，都在她空茫的心湖中投下越来越清晰的倒影。
一次黄昏，澜熙在庭院中的小池边，尝试控制一缕灵力，去触碰水中几尾罕见的、鳞片泛着淡淡月白光晕的星辉鲤。
澜熙屏息凝神，指尖一点微弱的银芒颤巍巍探出，靠近水面。
然而，那灵力毕竟不够稳定，在触及水面的刹那微微波动，惊得几尾灵鱼尾巴一摆，迅速游开了。
有些气馁地叹了口气，正准备收回手。
“灵力外放，贵在凝而不散，意动而气随。”
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很近的地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澜熙微惊，下意识转身，却险些撞进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的枫秀怀中。
他离得极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如同寒夜松雪般的气息。她慌忙后退半步，脸颊微热。
枫秀似乎并未在意她的小小失措，目光落在她微蜷的指尖。
“你灵力精纯，但失于掌控。看好了。”
枫秀并未触碰她，只是抬起自己的右手。修长的手指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苍白，指尖一缕精纯的灵力凝聚，却并非攻击形态，而是凝成了一条比发丝更细、近乎无形的黑色丝线，悄无声息地探入水中。
那灵力丝线稳定至极，没有丝毫能量外泄，轻柔地缠绕住一尾尚未游远的星辉鲤的尾鳍，那灵鱼竟似毫无所觉，依旧慢悠悠地摆动着。
澜熙看得目眩神迷。她从未想过，力量可以控制到如此精妙入微的地步，
“收敛锋芒，感知其律动，方可如臂使指。”枫秀淡淡道，随即散去了灵力。那尾星辉鲤摆了摆尾巴，悠闲地游走了。
枫秀转而看向澜熙，目光落在她依旧有些无措的手指上。
“你且再试一次，莫急，感受灵力与指尖的联系，如同延伸的触须。”
在枫秀的注视和指导下，澜熙深吸一口气，重新凝神。
这一次，澜熙努力回想他方才那种“凝而不散”的感觉，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缕微弱的银芒。银芒依旧不稳，但似乎比之前听话了一丝，颤巍巍地再次接近水面，轻轻拂过一尾灵鱼的背鳍。
那灵鱼微微一顿，却没有立刻逃开。
“成了！”
澜熙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如同孩童得到了新奇的玩具，忘记了方才的窘迫，抬头看向枫秀，脸上带着不自知的、纯粹的笑容。
暮色渐深，最后一缕天光映在她带着笑意的清澈眼眸中，仿佛点亮了星子。澜熙因专注和欣喜而微微泛红的脸颊，比月华殿中任何一颗明珠都要鲜活明亮。
枫秀静静地看着她此刻毫无阴霾的笑颜，看着她眼中映出的自己的身影，那双深邃的蓝黑色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如同静海深处掠过的极光，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惯常抿成直线的薄唇，似乎柔和了极其细微的弧度。
片刻，他才移开视线，望向已彻底暗下来的天空，以及魔皇宫上空永恒之塔投下的、亘古不变的幽暗光芒。
“尚可。日后勤加练习便是。”他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但澜熙却觉得，方才那一刻，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前所未有地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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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澜熙在藏书阁翻阅一本记录着某种早已绝迹的、名为月光昙的灵植图谱时，被其中一句“此花千年一现，绽于极阴之地，其香可宁魂定魄”的描述所吸引，随口喃喃：“真想看看这花是什么模样……”
她本只是无心感慨，说完便继续低头看书。
几日后，枫秀来到月华殿时，手中竟托着一个以玄冰与黑曜石制成的、铭刻着保温与聚灵魔纹的玉盒。他将玉盒放在澜熙面前的书案上。
“打开看看。”
澜熙疑惑地打开盒盖，一股清冽幽冷、仿佛汇聚了月华精髓的异香瞬间弥漫开来。
玉盒之中，静静躺着一株被完整封印在透明魔力水晶中的奇异植物。它通体呈现半透明的银白色，形态优雅如昙，花瓣重重叠叠，花心处有细碎的、如同星尘般的光点在缓缓流转。
虽被封存，却依旧能感受到那股纯净阴柔的灵韵——正是图谱上所绘的月光昙！
澜熙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看看花，又抬头看看枫秀，几乎说不出话来。“这……这……陛下，这太珍贵了……”
“偶然所得。”枫秀语气平淡，仿佛这千年难觅的奇珍真的只是路边随手捡来，“你既对此好奇，便置于殿中，其香气于你灵力有微弱的调和之效。”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澜熙知道，能在魔界找到并完好保存这样一株明显属于光明或中性属性的顶级灵植，绝非“偶然”二字可以概括。
这份心意，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让她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一丝莫名的心慌。
“谢……谢谢陛下。”她轻声说道，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冰凉的水晶表面，心中却泛起阵阵涟漪。
枫秀只是“嗯”了一声，目光掠过她低垂的、微微颤动的睫毛，以及那轻轻抿起的、颜色浅淡的唇瓣。
他没有久留，留下那株月光昙，便转身离开。
但那清冷的幽香，却久久萦绕在月华殿中，也萦绕在澜熙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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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暧昧的一次，是在一个午后。
澜熙在静室中尝试按照枫秀新教授的一个更复杂的灵力运行路线修炼，不慎行岔了气，虽然及时停下未造成大损伤，但胸口一阵滞闷，气息翻腾。
她抚着胸口蹙眉调息，枫秀恰在此时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出了她的不妥。
“又急躁了？”他走到她面前，垂眸看她。
澜熙有些窘迫地点头：“是……路线太繁复，一时没控制好……”
“闭眼，凝神。”枫秀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澜熙乖乖照做。
随即，她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掌，轻轻贴在了她的背心命门之处。隔着薄薄的衣料，那掌心的温度与触感清晰传来。她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一瞬。
“放松。”他低沉的嗓音近在耳畔，带着魔力般的安抚力量。
紧接着，一股温和却沛然的力量自他掌心涌入，迅速游走于她刚刚行岔了气的经脉路线，精准地抚平每一处滞涩，引导着紊乱的气息归位。
他的力量控制得妙到毫巅，没有丝毫侵略性，只有纯粹的疏导与帮助。
澜熙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力量流经的每一寸经脉，那种被强大存在完全洞悉和掌控的感觉，让她心跳如鼓，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
鼻尖萦绕的尽是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背后是他手掌的温度……这种全方位的、侵入式的“帮助”，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地感受着。
过了好一会儿，枫秀才收回手掌。
“好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刚才那亲密的接触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治疗。
澜熙缓缓睁开眼，，眼神有些飘忽，不敢与他对视。“谢……谢谢陛下。”
枫秀看着她这副难得一见的、带着羞怯与无措的模样，眸光深了深。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抬手，似乎想拂开她颊边一缕被细汗濡湿的发丝，但指尖在即将触及时，又顿住了，最终只是虚虚点了点她面前的蒲团。
“修炼之道，欲速则不达。今日便到此为止，去庭院走走，散散心。”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静室。
澜熙独自坐在原地，良久，才抬手摸了摸自己依旧有些发烫的脸颊，又摸了摸背后他手掌贴过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微凉的温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触感。
心绪纷乱如麻，一种陌生的、甜甜涩涩的感觉，悄悄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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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月华殿结界之外，秘宫中的云梦，刚刚结束一轮对龙蛋的魔力温养，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云梦望着殿外，心中对澜熙的思念和担忧如藤蔓缠绕。她盘算着，等这次孵化进入相对平稳的阶段，无论如何也要向枫秀问个清楚，或者想办法联系外界，寻找妹妹的踪迹。
而那株象征着“偶然”与“心意”的月光昙，在月华殿的一角，静静散发着千年一现的幽冷芬芳，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某些看似偶然的相遇与馈赠背后，早已标好了隐秘的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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