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的风,是带着牙齿的。
它卷着关外的黄沙,裹着城楼下未干的血腥气,从黎明刮到日暮,已整整七日。风掠过城楼的垛口,发出呜咽似的啸声,像是无数亡魂在低泣,又像是敌军阵前的挑衅。玄色战甲贴在沈砚身上,甲片缝隙里嵌着干涸的血痂,被风一吹,冷硬得硌人。 左臂缠着的三层绷带,早已被反复渗出的血浸得发硬,边缘凝结成暗褐色的硬块,每抬一下胳膊,都牵扯着皮肉发麻。可他的指尖,仍稳稳攥着佩剑剑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虎口处的旧伤被震得隐隐作痛,却始终没有松开分毫。
沈砚凭栏远眺,目光穿透漫天风沙。
关外的匈奴营帐像蛰伏的巨兽,连绵数里,青色的帐篷在昏黄的天色下泛着冷光。几缕炊烟袅袅升起,在风里扭了扭便散了——那是敌军在等,等云国粮草耗尽,等这座孤城弹尽粮绝,等他们不攻自破。他的视线缓缓下移,掠过城下蜷缩的士兵。
靠在墙角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右腿裤管空荡荡的,断肢处缠着的布条渗着血,却仍用没受伤的左手紧紧攥着一柄断刀,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神里满是疲惫,却透着股不肯认输的韧劲。
不远处,几个伤兵正互相帮着包扎,有人断了胳膊,用布条将断臂吊在胸前,有人瘸了腿,却仍挣扎着想去搬运滚石,每走一步,都要晃一晃,却没人哼一声。城墙上的箭楼里,弓箭手们趴在箭孔边,眼皮沉重得快要黏在一起,却强撑着睁着眼,死死盯着关外的动静
安副将将军!
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伴随着甲胄碰撞的脆响,在风中微微发颤。副将跌跌撞撞奔上来,脸上沾着沙尘和血污,鬓角的发丝被汗水黏在额头上,气喘吁吁地停下,胸口剧烈起伏着。
安副将城内粮草……只够支撑一日了。
他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沙哑,甚至有些发颤
伤员的药也快断了,金疮药早就用完了,现在只能用草药将就,可就连草药,也剩得不多了。兄弟们……有的已经开始啃树皮了。
寺十四也沉默着,抬手抹去脸颊上溅到的一点血珠。指尖触到皮肤,冰凉刺骨。压下心底翻涌的酸涩与焦灼。目光再次扫过城下那些疲惫却坚毅的身影,他们都是云国的将士,是守护雁门关的屏障,她不能让他们失望,更不能让这座城失守
寺十四传令下去。
寺十四(声音低沉而有力,像是淬了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坚守城楼,寸步不让。本将军在,雁门关就在,我与众将士共存亡!
话音刚落,关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那声音起初很轻,像是远处的闷雷,随着风渐渐逼近,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震得脚下的城楼都微微发颤。沈砚瞳孔骤缩,猛地握紧了腰间佩剑,以为是匈奴趁夜攻城。他正要下令戒备,喉间的“备战”二字还未出口,却见远处的漫天尘烟中,一面绣着“云”字的大旗赫然挺立,在风沙里猎猎作响。那旗帜是用上好的绸缎制成,红色的镶边在昏黄的天色下格外醒目,“云”字绣得遒劲有力,透过风沙,依旧能看清那熟悉的纹样。
大旗之下,是绵延数里的车队。粮车的轮子碾过沙砾,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沉闷而厚重,震得地动山摇。
是粮草!”城楼上,一个士兵嘶声大喊,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狂喜,像是久旱逢甘霖的旅人,“是我们的粮草到了!”
这一声喊,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