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缠绕着枯败藤蔓的铁艺大门前停下,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活气。
马嘉祺优雅地迈下马车,银灰色的长发在脑后束成一缕,一丝不乱。他抬首,望向眼前这座即使在白日里也显得阴森沉重的庞然大物——一座传闻中盘踞着恶灵、已荒废数十年的古堡。斑驳的外墙爬满了深色的苔藓,高耸的尖顶仿佛要刺破铅灰色的天空,几扇窗户黑洞洞的,像是失去眼球的骷髅眼眶。
“公爵大人,”身旁仅剩的一位老仆声音发颤,手里紧握着一串十字架,几乎要嵌进肉里,“您、您真的决定要住在这里吗?这座古堡……它、它真的在闹鬼啊!之前的几任主人都……”
马嘉祺紫罗兰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残忍的兴味,他唇角微勾,打断仆人的话,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我知道。”
他抬步,踏上通往主建筑的残破石阶,高跟长靴敲击在石面上,发出清晰而孤独的回响。沉重的橡木大门在他面前缓缓开启,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仿佛一头巨兽不情愿地张开了口。一股混合着陈年灰尘、腐朽木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老仆和车夫站在门外,脸上写满了恐惧,没有一个人敢跟随他踏入那道门槛。
马嘉祺并不在意,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信步走入那片幽深的黑暗之中。大厅空旷而寂静,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四壁间碰撞。华丽的穹顶结满了蛛网,昔日精美的壁画褪色剥落,家具大多蒙着白布,像是一具具静默的棺椁。
空气中,似乎有一种无形的、湿冷的视线,从某个角落黏附上来,缠绕在他的颈间。
马嘉祺在一幅被灰尘覆盖的家族肖像画前停下,指尖轻轻拂过画框,感受着那刺骨的寒意。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大厅,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对着某个潜藏的存在低语,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正好。我也……缺个看门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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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血,将古堡巨大的阴影投洒在荒芜的庭园上。最后一丝天光挣扎着从高窗射入,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切割出几块昏黄的光斑,旋即迅速消逝。黑暗,如同有生命的潮水,从各个角落涌出,吞噬了整个空间。
马嘉祺站在二楼主卧的中央,这里显然比楼下稍好一些,至少巨大的四柱床骨架还算完整,虽然帷幔早已破烂如絮。他并未点燃烛火,仿佛天生就属于这片昏暗。银灰色的长发在渐浓的夜色里,泛着类似金属的冷冽微光。他脱下手套,修长的手指拂过冰冷的石制窗台,指尖沾染了一层厚厚的、带着霉味的尘埃。
“真是……缺乏打理。”他低语,声音在过分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晰。
他没有携带任何行李,只有一个随身的小巧皮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私人物品——绝不包括寻常人入住凶宅会准备的圣水、十字架或银质子弹。他的从容,与这栋建筑深入骨髓的恐惧格格不入。
他打开皮箱,取出一只水晶杯和一瓶殷红如血的红酒。拔开木塞的轻微声响,是此刻唯一代表“活着”的证据。暗红色的液体注入杯中,他轻轻摇晃,然后走到窗边,俯瞰着窗外彻底沉入黑暗的荒野。他的姿态优雅得像是在参加一场上流社会的晚宴,而非站在一座传闻中吞噬生命的凶宅里。
就在他举杯欲饮的瞬间——
“呜——”
一阵风,毫无征兆地刮起。它并非来自窗外,而是从房间内部,从走廊深处,甚至是墙壁本身渗透出来。阴冷,潮湿,带着地底深处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息。这风盘旋着,发出如同呜咽般的低鸣,吹动了马嘉祺额前的碎发,也让他杯中酒液的表面泛起不自然的涟漪。
房间里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马嘉祺的动作顿住了,酒杯停在唇边。他没有惊慌,甚至没有立刻回头,只是紫罗兰色的眼瞳微微眯起,像是一只察觉到了猎物气息的猫科动物。他感受着那彻骨的寒意爬上脊背,如同一条冰冷的蛇。
“呵。”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笑声从他喉间溢出。
他转过身,面向空无一人的房间。那阵阴风还在盘旋,卷起地上的尘埃,形成一小股灰蒙蒙的旋涡,在房间中央舞动。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更浓重的湿气,仿佛刚下过一场冷雨,墙壁上甚至开始凝结出细密的水珠,缓缓滑落。
马嘉祺的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从高大的衣柜到壁炉幽深的洞口,再到床底那片浓重的阴影。他的视线最终停留在那面靠在墙边的、蒙尘的落地镜上。镜面模糊,映不出清晰的影像,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但在那黑暗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不是反射,而是镜面本身内部的存在。
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杯中红酒的寒意透过水晶杯壁,沁入他的指尖。
突然,那盘旋的阴风猛地加剧,发出“嗖”的尖啸,直扑他面门!风中裹挟的寒意几乎能冻僵血液,桌上的空酒瓶被吹倒,“咕噜噜”滚落到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马嘉祺依旧站在原地,连脚步都未曾移动分毫。狂风吹起了他的长发,衣袂翻飞,但他持杯的手稳如磐石。他甚至迎着那股阴冷的风,缓缓地、刻意地,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
冰冷的酒液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异样的刺激。
风停了。
如同它出现时一样突兀。房间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倒地的酒瓶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然而,那股湿冷的压力并未消失,反而更加沉重了。它无处不在,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充满了无声的威胁和……窥探。
马嘉祺将空杯放在窗台上,发出“叩”的一声轻响。他走向那张巨大的四柱床,手指拂过床柱上繁复的雕花,触手冰冷且潮湿,仿佛刚刚被人用湿布擦拭过。
“不喜欢客人?”他开口,声音平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像是在对空气说话,又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房东提出质疑。“还是不喜欢……红酒的味道?”
没有回应。只有沉默,以及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充满恶意的注视。
他并不在意,开始动手简单整理床铺。他从皮箱里取出一块柔软的毯子——这是他唯一准备的、与“舒适”相关的东西。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刚才的灵异现象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然而,就在他俯身铺平毯子一角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床底最深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那是一片衣角。颜色深暗,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但材质却显得异常,像是……浸透了水,沉甸甸地贴在地上。而且,它移动的方式绝非物理规律所能解释,是瞬间的消失,如同幻影。
马嘉祺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继续着手上的工作,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但他的感知已经提升到极致,全身的肌肉处于一种看似放松、实则随时可以爆发的状态。
整理好床铺,他直起身,感到一丝倦意。并非身体上的劳累,而是精神上对抗这种无形压力带来的消耗。他决定休息。脱下外套,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他躺到了床上。毯子隔绝了部分寒意,但身下的床垫依旧冰冷坚硬,散发着年代久远的气息。
他闭上眼睛。
黑暗变得更加纯粹。
时间一点点流逝。古堡死寂得可怕,连老鼠活动的声音都没有,仿佛所有的生命,包括昆虫,都早已逃离或被吞噬。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平稳而绵长。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小时,或许只是几分钟。
一种全新的感觉悄然浮现。
冷。
不同于之前那阵阴风的低温,这是一种……贴身的、粘稠的冰冷。它从床垫下方渗透上来,缓慢而坚定地蚕食着毯子带来的微弱暖意。紧接着,他感觉到身体的重量增加了。并非物理上的重压,而是一种……无形的负荷,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隔着毯子,躺在了他的身上。
鬼压床。
马嘉祺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但他没有睁眼,依旧维持着沉睡的姿态。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东西”没有具体的形状,更像是一团凝聚的、湿冷的能量体,覆盖着他,试图钻入他的皮肤,冻结他的血液。
那冰冷的触感开始移动,如同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蔓延。滑过他的小腿,他的腰腹,最终停留在他的胸口。压力在这里变得最为明显,沉甸甸的,让他有些呼吸困难。一股混合着水腥味和古老尘埃的阴湿气息,幽幽地喷在他的颈侧。
然后,一只“手”出现了。
那不是实体,更像是由冰冷的雾气凝聚而成,轮廓模糊,但能清晰地分辨出五指的形状。它带着能穿透骨髓的寒意,轻轻地、试探性地,搭在了他裸露的脖颈上。
指尖的冰冷几乎让他皮肤起栗。那触感真实得可怕,缓慢地收拢,施加着压力,并非要立刻置他于死地,更像是一种残忍的玩弄,一种宣告主权的威胁。
马嘉祺依旧闭着眼,睫毛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分析着这接触的性质、强度,以及背后可能的意图。是恐吓?是驱逐?还是……某种更复杂的试探?
他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指尖”在他颈侧的动脉上停留,仿佛在感受其下血液流动带来的微弱搏动。那是一种生命与死亡的直接触碰。
就在那压力逐渐增加,几乎要让他产生窒息感的瞬间——
马嘉祺猛地睁开了眼睛。
紫罗兰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没有丝毫刚醒时的迷茫,只有冰冷的清醒和洞察一切的锋芒。他的视线没有四处搜寻,而是直直地、精准地,对上了床尾那片最浓重的黑暗。
尽管那里空无一物,但他知道,“它”就在那里。
他开口,声音因为脖颈处的压力而略带一丝沙哑,却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令人胆寒的玩味:
“你在看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脖颈上那只冰冷的“手”骤然收紧!强烈的窒息感猛地袭来!与此同时,床尾的黑暗中,两点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芒,倏然亮起。
充满了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恶意,牢牢地锁定了他。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