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风过留痕意微澜

语文课本摊开的墨香混着窗外香樟树叶的气息，在江星眠鼻尖萦绕。他指尖轻轻触过林屿川课本上的字迹，那字迹清隽有力，和主人的性格一样，带着种疏离的工整。

“那个……”江星眠想说些什么，林屿川却已将视线彻底投向黑板，脊背挺得笔直，仿佛刚才的善意只是江星眠的一场错觉。他悻悻地收回欲言又止的话，低下头，目光落在课本的页眉处，那里用铅笔淡淡地写着“林屿川”三个字，笔锋冷硬，一如其人。

这节课余下的时间，江星眠听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时不时用余光瞥向身旁的人，林屿川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听课、记笔记，动作流畅得像精密的仪器。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发顶镀上一层浅金，侧脸的轮廓被勾勒得愈发清晰，长睫在眼睑下投出的阴影，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竟莫名透出一丝易碎的少年感，与他周身的冷漠气质格格不入。

下课铃响起时，江星眠几乎是立刻就被同桌的“热闹”裹挟了。前桌的男生转过身来，大大咧咧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江星眠，你以前是哪个班的呀？我叫陈阳。”

“我是从（1）班过来的。”江星眠立刻扬起熟悉的笑脸，热情地回应，“你好你好。”

陈阳眼睛一亮：“我知道你！你上学期运动会跑100米拿了第一对吧？跑得超快的！”

被人认出，江星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运气好而已。”

他们聊得热络，话题从运动会聊到各科老师，又说到学校附近新开的电竞馆。江星眠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林屿川听见。他瞥见林屿川正将语文课本收进帆布包，动作不疾不徐。

“林屿川，”江星眠忍不住又搭话，“你要不要一起……”

话没说完，林屿川已经站起身，帆布包往肩上一甩，径直朝教室外走去，留给江星眠一个挺拔却孤单的背影。

陈阳笑了笑：“你别介意，林屿川好像一直都这样，独来独往的。听说他是年级第一的学霸，性格特别冷。”

“年级第一？”江星眠愣了一下，心里泛起些微的波澜。他想起刚才林屿川递课本时的毫不犹豫，想起他笔记上那些条理清晰的批注，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近？

接下来的几节课，江星眠总能在各种细节里发现林屿川的“特别”。数学老师出了道超难的函数题，全班都在抓耳挠腮时，林屿川只用了半分钟就得出了答案，老师让他上台讲解，他也只是简洁明了地列了三个公式，便让所有人豁然开朗；英语课上的听力练习，他永远是第一个完成且全对的；就连体育课自由活动时，他也是一个人抱着篮球在角落练习，动作标准，眼神专注，仿佛周遭的喧闹都与他无关。

江星眠抱着篮球，和陈阳他们打了一会儿，视线却总不自觉地飘向那个角落。林屿川投篮的动作很帅，手腕发力的弧度精准利落，篮球穿过篮筐时发出“唰”的一声轻响，干净又清脆。

“看什么呢？”陈阳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哦——你对林屿川很好奇嘛。”

“没有没有，”江星眠连忙收回视线，假装拍了拍篮球，“就是觉得……他挺特别的。”

“何止特别，”陈阳凑过来，压低声音，“我听我兄弟说，林屿川家里好像有点特殊，所以他才不太爱和人打交道。”

“特殊？”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陈阳耸耸肩，“反正你别太往心里去，他就是那样的性格。”

江星眠点点头，心里的好奇却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一圈圈扩大。

午休铃响后，江星眠和几个新认识的同学一起去食堂。排队时，他眼尖地看到林屿川就排在前面不远处，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和周围说说笑笑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

打好饭，江星眠端着餐盘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林屿川的方向走了过去。“那个……林屿川，我可以坐这里吗？”

林屿川正在吃饭，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江星眠立刻拉开椅子坐下，小心翼翼地扒拉着米饭，努力找着话题：“你也喜欢吃这个窗口的糖醋排骨吗？我觉得他们家做得特别入味。”

林屿川咀嚼的动作顿了顿，极其简短地“嗯”了一声。

江星眠没气馁，继续说：“对了，早上谢谢你借我课本。”

“不用。”

又是这两个字。江星眠摸了摸鼻子，决定换个策略。他不再刻意找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吃饭，偶尔偷偷观察林屿川。他吃饭的速度不快，每一口都嚼得很仔细，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不像自己，餐盘边缘还沾着点饭粒。

吃到一半，江星眠感觉有什么东西碰了碰自己的胳膊。他低头一看，是林屿川把自己餐盘里的青椒夹到了他这边。“你……”

“我不吃青椒。”林屿川的声音依旧清冷，却第一次多了点解释的意味。

江星眠愣住了，看着餐盘里那片翠绿的青椒，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同桌，竟然会注意到他吃饭时悄悄把青椒挑到一边的小动作。

“谢……谢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林屿川没再说话，继续吃饭，只是垂眸时，长睫的阴影似乎柔和了一瞬。

下午的自习课，班主任抱着一摞练习册走进教室：“这是新学期的第一次摸底测试，大家好好做，看看假期有没有偷懒。”

试卷发下来，江星眠大致浏览了一遍，心里有点发怵。很多知识点他假期都忘得差不多了。他偷偷看了眼林屿川，对方已经拿起笔，开始答题，神情专注，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江星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可做到后面的大题时，他还是卡住了。他咬着笔头，盯着那道几何题发呆，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一张写着解题思路的小纸条悄悄从旁边递了过来。纸条上的字迹依旧清隽，寥寥几笔，就把复杂的辅助线画了出来。

江星眠猛地抬头，对上林屿川的目光。对方飞快地移开视线，继续做自己的题，仿佛刚才递纸条的人不是他。

江星眠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条，心里却沉甸甸的。他忽然发现，林屿川的冷漠外壳下，似乎藏着一颗并不像表面那样疏离的心。

他低下头，按照纸条上的思路，很快解出了那道题。做完题，他忍不住在纸条背面写了两个字：“谢谢。”然后轻轻推回了林屿川那边。

林屿川拿起纸条，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只是将纸条折好，放进了笔袋里。

夕阳透过窗户，在两人之间的课桌上投下长长的光影。江星眠看着林屿川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九月的风，似乎不仅仅带来了夏末的温热，还带来了些别的什么。

他不知道这份始于初见的好奇，会在未来的日子里，发酵成怎样绵长的故事。他只知道，身旁这个叫林屿川的同桌，像一本封面冰冷的书，一旦翻开，便会发现里面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风景。而他，很想慢慢读下去。

下课铃响起时，江星眠收拾好书包，走到林屿川身边：“林屿川，一起回家吗？”

林屿川背起帆布包，看了他一眼，破天荒地问了一句：“你家往哪个方向？”

“东门那边！”江星眠眼睛一亮，“你也是吗？”

“嗯。”

两个字，却像是在江星眠心里投下了一颗蜜糖，让他忍不住扬起了大大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