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虑

和尼克的谈话非但没有让朱迪冷静下来，反而让她更加心烦意乱。他那句“我可以等”像魔咒一样在她脑子里循环播放。她需要一点来自“正常世界”的声音，需要有人告诉她这一切是多么的荒谬。

她鬼使神差地拿起了手机，拨通了兔窝镇的家里电话。接电话的是她妈妈邦尼。

“哦！朱迪！我的小宝贝，这么晚打电话，出什么事了吗？”邦尼妈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暖而充满关切。

“没什么，妈妈，”朱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就是……就是想你们了。嗯……顺便想问个……假设性的问题。”

“假设性的？”邦尼妈妈好奇地问，“关于什么的？”

“就是……嗯……”朱迪绞尽脑汁，斟酌着用词，“如果，我是说如果，一只兔子，和一只……呃……和一只不是兔子的动物，关系特别好，好到……超越了普通朋友，你们会觉得怎么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了邦尼妈妈提高了八度的声音：“斯图！快来！朱迪有问题！关于……关于感情问题！” 接着是爸爸斯图慌慌张忙跑过来的声音。

“朱迪！什么不是兔子的动物？”邦尼妈妈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是……是哪种动物？该不会是……吉迪翁（那只小时候欺负过朱迪的狐狸）那种吧？”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不不不！不是他！”朱迪连忙否认，心里咯噔一下，狐狸这个词从妈妈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天然的禁忌感，“就是……随便哪种，比如……比如一只羊？或者一只……水獭？” 她试图把方向引向更“安全”的物种。

“羊？！”斯图爸爸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兔老爹特有的憨直，“哦，那可得考虑清楚了，朱迪。饮食习惯差太多了！而且他们喜欢潮湿的地方，对你的胡萝卜园子可没好处！”

邦尼妈妈则更关心核心问题：“宝贝，听着，无论是什么，最重要的是他得是个‘好人’，呃，好动物。要对你好，有稳定的工作，性格踏实可靠。最重要的是，”她加重了语气，“得是能理解我们兔子、能融入我们家庭的那种。你明白吗？有些动物……嗯……毕竟和我们差异太大了，生活在一起会有很多你想象不到的麻烦的！”

父母你一言我一语，虽然没有明说，但那种对“非我族类”的潜意识的警惕和担忧，透过电话线清晰地传递过来。朱迪感觉心里那点刚刚冒头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正在被现实一点点压垮。

“我知道了，妈妈，爸爸，”她匆匆打断他们，“我就是随便问问，是……是帮一个同事问的！我没事，你们别担心！我得去睡了，明天还要早起！晚安！”

她几乎是狼狈地挂断了电话，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父母反应之大，远超她的预期。他们甚至还没猜到是狐狸，就已经如此担忧。如果知道是尼克……

朱迪不敢再想下去。她倒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是理智的朱迪警官，列举着所有不可能的理由；另一个是感性的朱迪·霍普斯，回味着尼克说“我爱你”时那双认真的眼睛，以及他离开时那句温柔的“我可以等”。

这一夜，注定无眠。

第二天，当朱迪顶着一对堪比浣熊的黑眼圈，精神萎靡地出现在警局时，连一向严肃的博戈牛局长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霍普斯，”牛局长低沉的声音响起，“你看起来像是被一整支野牛队踩过。身体不舒服？”

“我……我没事，局长！只是昨晚没睡好。”朱迪强打精神立正站好。

博戈打量了她片刻，摆了摆硕大的牛头：“算了，看你这样子也别出外勤了。今天放你一天假，回去好好休息，别明天顶着这对眼圈把嫌疑犯吓跑了。”

意外的假期。朱迪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可以，但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混乱让她最终只是低声道谢：“谢谢局长。”

她浑浑噩噩地收拾东西，离开了警局。走在回家的路上，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然后，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没看到尼克。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靠在警车门边等她，或者突然从某个角落冒出来，递给她一杯提神的咖啡。警局里也没有他那标志性的、带着点痞气的声音。

一种莫名的失落和恐慌悄悄爬上心头。他是不是放弃了？是不是昨天自己的反应伤到他了？他说“可以等”，但也许过了一夜，他觉得等待没有意义了？

想到这里，朱迪心里更加乱了。她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害怕他真的就此离开。

冲动之下，她掏出手机，找到了尼克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按了下去。电话接通了，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嘿，胡萝卜收割机，”尼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听起来……心情不错？甚至背景音里还有隐约的风声，“睡得好吗？”

他的轻松语气让朱迪愣了一下，她原本准备好的、带着愧疚的安慰话语卡在了喉咙里。“我……局长给我放假了。”她干巴巴地说，“你……你在哪儿？今天没来警局。”

“哦，我在处理一点‘私人事宜’。”尼克的声音带着笑意，“而且，我知道你放假了。”

“你怎么知道？”朱迪下意识地问。

“现在，转身，看后面。”尼克在电话里说道，语气神秘。

朱迪疑惑地握着电话，依言转过身。

就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街边，停着一辆她从未见过的、线条流畅、颜色骚包的亮红色跑车。而驾驶座上，那个戴着酷炫墨镜，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拿着手机正对着她微笑的，不是尼克是谁？

阳光洒在他火红的毛发和闪亮的车身上，简直晃得人睁不开眼。

朱迪彻底愣住了，手机还贴在耳边，嘴巴微微张开，刚才所有的胡思乱想瞬间被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击得粉碎。

尼克摘下墨镜，隔着一段距离，朝她眨了眨那双绿色的眼睛，对着手机话筒（同时也清晰地传到了她耳边）说道：

“别傻站着了，警官小姐。上车吧，带你去个地方，保证比你在家对着天花板数胡萝卜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