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镇的清晨，总是从一声悠长的牛哞开始。

　　秦安睁开眼时，窗外的天色还泛着青灰，屋檐下挂着的几串红辣椒，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像几滴凝固的血。他轻咳了几声，胸口有些发闷，这是自他记事起就有的老毛病，娘说他是早产，先天不足，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他缓缓坐起身，穿好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走到堂屋。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两个杂面馒头，还有一小碟咸菜。娘坐在对面，正低头缝补着他昨天扯破的衣袖，针线在她手中穿梭，像一条灵活的银鱼。

　　“娘，我来吧。”秦安接过针线，他的手指修长，虽然有些苍白，却很稳。他缝补的手艺，比镇上的绣娘也不遑多让。

　　娘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慈爱：“我们家安儿最懂事了。”

　　秦安低头喝粥，小米的香气在口中弥漫开来。他知道娘不容易，爹在他三岁那年进山采药，就再也没回来。娘一个人拉扯他长大，靠给人缝补浆洗，勉强糊口。

　　“安儿，今天镇上的李员外家招账房先生，你去试试吧。”娘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秦安手里的勺子顿了顿。他知道李员外家的账房先生，月钱有二两银子，这对于青牛镇的人来说，已经是了不得的收入了。但他也知道，自己这身子骨，怕是连账本都搬不动。

　　“娘，我想去试试镇外的青云观。”秦安放下勺子，目光坚定地看着娘。

　　青云观是青牛镇外的一座道观，据说观主青云子道法高深，能呼风唤雨。更重要的是，青云观收弟子，不问出身，只问资质。

　　娘的脸色变了变，她知道青云观，但也知道，修仙是虚无缥缈的事情，多少人耗尽一生，也未能得窥门径。

　　“安儿，修仙……太难了。”娘的声音有些颤抖。

　　“娘，我想试试。”秦安握住娘的手，他的手很凉，但很有力，“我不想一辈子都待在青牛镇，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想变得强大，保护娘。”

　　娘看着他，眼中泛起了泪光。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从小就聪明，三岁能背三字经，五岁能写千字文，是镇上公认的神童。但他这身子骨，却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好，娘支持你。”娘擦了擦眼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管结果如何，娘都支持你。”

　　秦安笑了，他的笑容很干净，像清晨的阳光，驱散了屋内的阴霾。

　　吃完早饭，秦安便出了门。青牛镇不大，一条青石板路贯穿东西，两旁是各式各样的店铺。他走过熟悉的街道，路过张屠户的肉摊，李铁匠的铁铺，王婆婆的豆腐坊，每个人都笑着跟他打招呼。

　　“小神童，又去哪啊？”张屠户擦了擦手上的油，笑着问道。

　　“张叔，我去青云观。”秦安礼貌地回答。

　　“青云观？修仙啊？”张屠户摇了摇头，“那玩意儿虚无缥缈的，还是跟着我学杀猪实在。”

　　秦安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知道，张屠户是好心，但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青云观在青牛镇外的青牛山上，山不高，但很陡峭。秦安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他的身体太弱了，稍微走快一点，就会气喘吁吁。

　　山路两旁是茂密的树林，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鸟儿在枝头歌唱，虫儿在草丛中鸣叫，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野花的香气。

　　秦安走得很累，但他没有停下。他想起爹，想起爹曾经说过，做人要像山一样，坚韧不拔。他不知道爹是不是在青云观，但他知道，自己一定要去。

　　终于，他看到了青云观。那是一座古朴的道观，坐落在山顶，被云雾环绕，像一座仙境。

　　观门前，站着一个年轻的道童，约莫十四五岁，穿着一身青色道袍，手持拂尘，神情倨傲。

　　“来者何人？”道童看到秦安，皱了皱眉头。

　　“在下秦安，来自青牛镇，想拜入青云观，求仙问道。”秦安恭敬地行了一礼。

　　道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就你？体弱多病，面黄肌瘦，也想修仙？”

　　秦安没有生气，他知道，自己的外表确实不怎么样。但他相信，修仙看的不是外表，而是资质。

　　“道长，修仙看的是资质，不是外表。”秦安平静地说道。

　　道童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会有这样的胆量和见识。

　　“资质？你有什么资质？”道童冷笑一声，“我们青云观收弟子，要经过三关考验，你能过一关，我就让你进去。”

　　“请道长赐教。”秦安不卑不亢地说道。

　　道童点了点头，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巨石说道：“第一关，搬石。那块巨石，重达千斤，你能搬起来，就算过关。”

　　秦安看向那块巨石，确实很大，至少有他两个高，而且看起来很重。他知道自己搬不动，但他没有退缩。

　　他走到巨石前，深吸一口气，双手抱住巨石。巨石很凉，像一块冰。他用力往上搬，但巨石纹丝不动。

　　道童冷笑一声：“就这点力气，也想修仙？”

　　秦安没有理会他，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的身体。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一点点流失，胸口越来越闷，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但他没有放弃。他想起娘，想起娘期待的眼神，想起爹，想起爹曾经说过的话。他不能放弃，他一定要搬起来。

　　突然，他感觉到一股暖流，从丹田处涌出，流向四肢百骸。他的力气，似乎在一点点恢复。

　　他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他再次用力，巨石，竟然动了。

　　道童的眼睛瞪大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竟然能搬动千斤巨石？

　　秦安的脸色涨得通红，他的身体在颤抖，但他没有停下。他一点点地，将巨石搬了起来。

　　道童的嘴巴张得老大，足以塞下一个鸡蛋。他呆呆地看着秦安，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秦安将巨石放下，喘着粗气，额头上满是汗水。他的身体摇摇欲坠，但他还是站得笔直。

　　“我……过关了吗？”秦安看着道童，声音有些沙哑。

　　道童回过神来，他看着秦安，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佩服，还有一丝……嫉妒。

　　“过……过关了。”道童结结巴巴地说道。

　　秦安笑了，他的笑容很灿烂，像一朵盛开的花。

　　“请道长带路。”秦安说道。

　　道童点了点头，他收起拂尘，转身走进了观门。

　　秦安跟在他身后，走进了青云观。观内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他看到，大殿前站着一个中年道士，穿着一身灰色道袍，面容清瘦，眼神深邃。

　　“观主，他……他过关了。”道童走到中年道士面前，恭敬地说道。

　　中年道士看向秦安，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他走到秦安面前，仔细打量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中年道士问道。

　　“秦安。”秦安回答。

　　“秦安……”中年道士点了点头，“你为何要修仙？”

　　“我想变得强大，保护我想保护的人。”秦安说道。

　　中年道士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修仙之路，艰难险阻，你可知道？”

　　“我知道。”秦安坚定地说道。

　　“修仙之人，要斩断七情六欲，你可愿意？”

　　“我……”秦安犹豫了一下，他想起娘，想起娘慈爱的眼神，“我愿意。”

　　中年道士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点了点头，说道：“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青云观的弟子了。”

　　秦安跪下，恭敬地磕了三个头：“弟子秦安，拜见师尊。”

　　中年道士扶起他，说道：“我乃青云观观主青云子，你以后就叫我师尊。”

　　“师尊。”秦安再次行礼。

　　青云子点了点头，他看向道童，说道：“清风，带他去后山，找一间茅屋住下。”

　　“是，师尊。”道童清风应道。

　　清风带着秦安往后山走去。后山很安静，只有几间茅屋，散落在树林中。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清风指着一间茅屋说道。

　　秦安点了点头，他走进茅屋，里面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这是你的住处，以后你就在这里修炼。”清风说道，“每天早上，你要到大殿前集合，听师尊讲道。其他时间，你可以自己修炼，或者去藏经阁看书。”

　　“多谢道长。”秦安说道。

　　清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秦安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天空。他知道，自己的修仙之路，才刚刚开始。

　　夜幕降临，青牛镇的灯火，像一颗颗星星，点缀在黑暗中。秦安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心中充满了期待。

　　他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想起自己搬起巨石的那一刻，想起师尊青云子的眼神。他知道，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突然，他感觉到一阵心悸，胸口的闷痛，再次袭来。他捂住胸口，脸色变得苍白。

　　他知道，自己的病，又犯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药丸，吞了下去。这是娘给他配的药，能缓解他的病痛。

　　药丸很苦，但秦安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甜的东西。

　　他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心中默默想着：娘，我一定会变得强大，一定会保护你。

　　夜，越来越深，秦安渐渐进入了梦乡。在梦中，他看到了爹，看到了娘，看到了青牛镇，看到了青云观。他看到自己，站在山顶，手持长剑，剑指苍穹。

　　他笑了，笑得很开心。

　　远处，青云子站在大殿前，看着后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轻声说道：“希望……你能成功吧。”

　　风，吹过青云观，带走了他的话，也带走了秦安的梦。

　　夜，依旧安静，只有虫鸣，依旧在继续。

小镇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