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吞噬者巢穴的路程格外漫长。林白星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在脑海中反复推演布饵的细节和可能出现的意外。三枚“诱饵”被他用兽皮小心包裹,贴身存放,仿佛揣着三颗不稳定的能量炸弹。
他体内的能量在连日实验和多次轻微反噬后,进入了一种奇异的紧绷状态。系统基底力量与“源质”能量之间的冲突被压制到最低点,但两者并未真正融合,更像是因为共同应对实验中的风险而达成的临时“停火协议”。他能感觉到,每一次调动力量,都会引来更深层次的审视和潜在的撕裂感,就像走在即将解冻的薄冰上。
烬在他离开前,又将部族仅存的几块能补充体能的干硬块茎塞给他。她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握了握他的手。那手粗糙、干燥,带着焦土世界幸存者特有的力量。
【生命时长:87:15:03】
当他再次摸到能俯瞰巢穴的那个小山坡时,已经是两天后的傍晚。焦土的天空永远是黄昏般的暗红,但此刻红色更深,仿佛凝固的血。
巢穴盆地内的景象与之前大致相同。最大的那头母体吞噬者(林白星在心里如此称呼它)依旧匍匐在中央,如同黑色的山丘,口器规律开合,缓慢汲取着盆地的能量。十几只小型吞噬者散布在周围,像忠诚的卫星。盆地的能量场呈现出向心流动的漩涡状,苍白的地面在暮色下更显死寂。
他的计划分三步:第一,测试“诱饵”对小型吞噬者的实际效果;第二,如果效果理想,尝试在巢穴外围的特定路径上,为小型吞噬者们“铺设”一条新的、能稍微偏离废墟方向的“能量小吃街”;第三,最终目标,是在母体吞噬者附近,寻找机会投下一枚“诱饵”,观察母体反应,并尝试将其注意力引向……别处。
第一步最为关键,也最危险。
他选择了一只离巢穴边缘最近、相对孤立的小型吞噬者作为目标。这只吞噬者正在盆地边缘一块凸起的岩石附近“进餐”,吸食岩石内部残存的微弱地脉能量。
林白星绕到下风口,找了一块与周围环境颜色接近的岩石作为掩护。他取出一枚“诱饵”,没有直接抛出,而是将其轻轻放在一块平坦的石片上。然后,他从怀中掏出另一块普通的、但被他注入了少许纯粹“源质”能量的矿石(比诱饵表层的伪装能量强烈得多),用力朝那只小型吞噬者的侧后方扔去!
“啪嗒。”矿石落在不远处。
小型吞噬者立刻被这更“显眼”的能量波动吸引,停止了对岩石的吸食,口器转向矿石落地的方向,发出低沉的嗡鸣,缓缓滑了过去。
就在它被引开的这几秒钟,林白星如同离弦之箭,从藏身处冲出,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它原先所在位置,将石片上的那枚“诱饵”,精准地“放置”在它刚才口器正对着的地面上——那里还残留着被吸食能量后留下的微弱痕迹和吸引力场。
放置完成,他毫不停留,立刻原路撤回,重新躲回岩石后,屏息凝神。
那只小型吞噬者已经找到了那块“源质”矿石,口器一张,将其吸入。矿石内纯粹的“源质”能量显然让它更“满意”,它甲壳上的灰白纹路明亮地闪烁了几下,身体都似乎膨胀了一丝。
然后,它似乎意犹未尽,顺着刚才的吸食轨迹,口器再次对准了原来的位置——也就是那枚“诱饵”所在。
强大的吸力再现。“诱饵”被轻易吸起,飞入口中。
林白星的心提了起来。
一秒,两秒,三秒……
小型吞噬者甲壳上的纹路先是正常闪烁,表明“消化”开始。紧接着,纹路的光芒出现了极其短暂、轻微的紊乱波动,就像信号不良时的闪烁。吞噬者的滑动轨迹也出现了瞬间的不协调,仿佛打了个嗝,身体微微侧偏了一下。
然后……就恢复了正常。它继续在原地缓慢移动,探测着是否还有“漏网之鱼”。
有效!但效果比预想的要弱,持续时间极短。看来复合“诱饵”核心的“能量扰流”虽然成功触发,但强度还不足以对小型吞噬者造成实质性困扰,更像是一顿大餐里混入了一粒不合口味但无伤大雅的沙子。
这个结果既让人失望,又带来一丝希望。失望在于,想要靠这个直接重伤或驱离吞噬者,希望渺茫。希望在于,它确实能引起轻微干扰,而且没有立刻引发吞噬者的警惕或狂暴反应。这为第二步计划——铺设“能量小吃街”——提供了可能。
如果他能将多枚“诱饵”,以特定的间隔和路径,预先布置在巢穴外围某个方向上,再配合一些更“显眼”但无害的能量源(比如那些注入微量“源质”的普通矿石)作为引导,或许能慢慢地将部分在边缘活动的小型吞噬者的觅食路径,稍稍带偏那么一点。积少成多,或许能影响整个巢穴的迁移方向?
但这需要大量的“诱饵”和精确的布置。他只有三枚,远远不够。
看来,返回废墟进行第二轮制作势在必行。而且需要烬和遗民们帮忙收集更多可能作为载体的“星核碎片”或其他稳定材料。
不过,在离开前,他还想完成第三步的初步观察——靠近母体。
这无疑是整个计划中最危险的一环。母体吞噬者的感知范围和吸力强度远超小型个体,其周围能量场的紊乱和引力也更复杂。
他等待夜幕完全降临——虽然焦土的夜晚只是天光更暗,并非真正的黑暗。小型吞噬者的活动似乎略有减缓,母体则依旧如同永恒的地标,矗立在盆地中央。
林白星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体内能量近乎停滞,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他借着地形阴影和夜色的掩护,从山坡侧面极其缓慢地向下移动,目标是盆地边缘一块离母体相对较近、但又恰好处于一块巨大岩石阴影下的位置。
移动过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母体散发出的、如同黑洞般的“饥渴”力场,这股力场甚至在缓缓抽取他藏身岩石内部的微弱能量,让岩石表面都开始微微发烫。他必须不断调整位置,避开力场最强的“流线”。
短短百米距离,他花费了近一个小时。
终于,他抵达了预定的观察点。躲在一块半人高的、底部已被吸得有些酥脆的岩石后,他悄悄探出一点视线。
近距离观察母体,压迫感呈几何级数增长。它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移动的堡垒,光滑的黑铁甲壳在暗淡的天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甲壳上的灰白纹路如同呼吸般明灭,每一次明灭,都带动周围空间的能量轻微震颤。那个直径超过五米的深渊巨口,此刻正对着盆地的另一个方向,微微开合,如同一个永恒的漩涡,缓慢而坚定地吞噬着一切。
林白星注意到,母体周围的能量场并非均匀。在它口器正前方,吸力最强,能量被拉扯成可见的、稀薄的光带汇入其中。而在它身体两侧和后方,吸力稍弱,但存在着一些奇异的、如同引力透镜般的能量扭曲区域。在这些区域附近,空间似乎都有些微微凹陷,光线扭曲。
或许……那里是相对“安全”的盲区?或者是能量流动相对平缓的“涡流”区域?
一个更大胆、也更冒险的想法冒了出来:如果他能将一枚“诱饵”,不是丢向母体的口器(那几乎必被立刻吞噬),而是设法送到它身体侧后方某个能量扭曲区域的“涡心”,会怎样?“诱饵”可能不会立刻被吸入,而是会在那里滞留一段时间,持续散发微弱的、经过伪装和扰动的能量信号。这会不会像在巨兽耳边放一个持续发出恼人噪音的小盒子?虽然不致命,但足以引起不适和注意?
如果这个噪音的性质,恰好与某种让母体厌恶或警惕的能量类似(比如,模拟“蜂巢”秩序能量的某种特征频率),那么母体是否会试图“清理”这个噪音源?甚至,被这个噪音源吸引,改变朝向?
这个想法过于疯狂,成功率低得可怜,而且一旦失败,激怒母体的后果不堪设想。
但现在,似乎也没有更稳妥的办法了。
他将这个念头暂且压下,准备先行撤离。就在他准备慢慢后退时,母体突然发生了一点变化。
它那庞大的身躯极其轻微地调整了一下角度,口器对准的方向,似乎……正是废墟遗民营地的大致方位。
虽然可能只是无意识的微调,但这一发现让林白星的心猛地一沉。
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不再犹豫,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盆地,重新消失在焦土的夜色中。
他必须立刻返回废墟,开始第二轮,也是更关键的一轮准备。布饵计划,必须加速了。
【生命时长:86:4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