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尊重林七夜的选择。安卿鱼没再说话，只是缓缓坐起身。林七夜能感觉到被褥被掀开时带起的风，带着两人交缠过的体温，却吹得他后颈发紧。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左眼皮突突地跳，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血管往上爬，要钻进眼眶里。
下一秒，微凉的掌心轻轻覆上了他的左眼。不是冰冷的触碰，安卿鱼的指腹刻意放缓了力度，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摩挲，像是在确认什么。林七夜的睫毛忍不住颤了颤，能清晰感觉到对方掌心的纹路，那里还覆盖着一层常年握手术刀留下的薄茧。
然而安卿鱼的指尖却就此停住，没再前进半分，想象中的尖锐疼痛也没有如林七夜所偿的那样到来。林七夜能感受到对方指尖处细微的颤抖，他的喉结滚了滚，轻声问道:“你在害怕吗？”
不等安卿鱼回答，林七夜只是平静地抬起自己的手，反手抓住了安卿鱼覆在自己眼上的手腕。事实上他的指尖也在抖，却把对方的手按得更紧了些，像是在推，又像是在拉，把两人都困在一场猩红的棋局里。
“挖下去，别怕。”林七夜说道，“只是……一颗眼球而已。”
话音落下，安卿鱼的指腹便随着林七夜的力道缓缓陷进那眼睑下的软肉里，却依然没有用几分力，只是停在那里。林七夜能感觉到眼球被轻轻托起的酸胀，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里那人的身影。他死死咬着嘴唇，才没让痛呼溢出来，却能清晰听到身前人的呼吸越来越重，像要把肺里的空气都耗尽。
“七夜，”常年面对被血腥解剖仍面不改色的安卿鱼，声音在此刻忽的碎了，带着压抑的闷哼，“我……”
“继续动手。”林七夜打断他，声音里同样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哽咽，却依旧平稳，“卿鱼，你知道的，我不怕疼，但我怕你在此刻停下来。”他怕的从来不是眼球被挖走的痛。
是安卿鱼指尖的颤抖，是他声音里的心疼，是这九号房间里的任务毫不留情地撕开两人立场伪装背后，那血淋淋的羁绊。他们本是对立的执棋者，却偏要在棋盘上，为对方落下最痛的一步。
话音落下的瞬间，安卿鱼覆在林七夜左眼上的掌心骤然用力。那并非是粗暴的撕扯，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安卿鱼的指尖精准地避开了眼底最敏感的神经，如同在执行一场极为精密的手术，可这番动作却还是让尖锐的痛瞬间窜遍林七夜全身。
林七夜猛地攥紧了安卿鱼的手腕，指节泛白，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砸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他没睁眼，却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顺着眼睑往下流，不是泪水，是带着铁锈味的血。那血滴在被褥上，晕开小小的猩红，像极了多年前外神利爪划开他脊背时，溅在黑夜里的血花。
安卿鱼的呼吸彻底乱了，粗重的喘息落在林七夜的颈窝，带着滚烫的温度——唉，是哭了吗？林七夜莫名没由来得想着，可他现在什么也看不清，左眼的痛让他连动一下睫毛都觉得费力。他只能更紧地抓着对方的手腕，哑着嗓子说：“快了……卿鱼，就快好了。”
像是回应他的话，他能感觉到安卿鱼手指的力度又加了一分。伴随着一声极轻的“啵”的声响，左眼的酸胀感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空洞的疼。林七夜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往旁边倒，却被安卿鱼立刻揽进怀里。
他终于睁开了右眼，模糊的视线里，看到安卿鱼的指尖捏着一枚沾血的眼球，熟悉的墨色虹膜，此刻却蒙着一层猩红。安卿鱼的脸上全是血，但这并不是他自己的血，而是林七夜的血。那血液顺着对方下颌线往下流，滴在林七夜的锁骨上，烫得惊人。
“好了……七夜，好了。”安卿鱼拼命抱着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是在安慰林七夜，又像是在自我催眠。他立刻松开捏着眼球的手，任由那枚血肉模糊的东西落在被褥上，随后被九号房间系统收走，转而用带着血的手，笨拙地去擦林七夜左眼流出的血。
可血怎么擦都擦不完，血液就这么顺着眼窝往下淌，染红了林七夜的半张脸，也染红了安卿鱼的掌心。林七夜偏过头，用右眼盯着安卿鱼的脸，只见对方的眼眶红得厉害，睫毛上挂着泪珠，混着血，成了刺目的红。
原来真的哭了。他想起来前一天安卿鱼还怎么都不愿意选这个任务来着，可今天还是下了手。林七夜想露出一个笑，嘴角却扯不出想要的弧度，只能伸出没沾血的手，轻轻抚上安卿鱼的脸颊，指尖擦过他沾着血的睫毛。“哭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刚经历剧痛的沙哑，“我还没死呢。”
安卿鱼没说话，只是把脸埋进他的颈窝，滚烫的呼吸混着泪水和血，浸湿了他的衣领。“疼不疼？”他闷声问，声音里的心疼快要溢出来，“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疼。”林七夜诚实地回答，却伸出手轻轻的又有些虚弱地拍了拍他的背，“但比不过你哭的样子疼。”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