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风裹着砂砾，刮在张真源的军装上，发出粗粝的声响。他立在战壕边缘，目光越过满目疮痍的焦土，望向不远处的临时指挥所——那里有宋亚轩的身影，被昏黄的马灯映着，清瘦的肩背绷成一道冷硬的弧线。
民国二十六年，战火烧穿了半壁江山，他们是并肩的军人，也是藏在枪林弹雨里的爱人。这份爱，比前线的炮火更灼人，也比身后的世俗更禁忌。
张真源第一次见宋亚轩，是在陆军讲武堂的操场上。那年宋亚轩二十二，衔着上尉的星牌，站在队列前训话，眉眼冷峭，像淬了冰的刀锋，可看向张真源的眼神，却藏着旁人读不懂的温软。张真源比他小三岁，是同期里最拔尖的学员，枪法准，战术狠，唯独在宋亚轩面前，会卸去一身锋芒。
他们的情意，是在无数个深夜的沙盘推演里滋长的。煤油灯的光舔着宋亚轩的侧脸，他手指点在地图上的某座城池，低声分析战局，林砚便撑着下巴看他，看他薄唇开合，看他睫毛投下的细碎阴影，心跳快得盖过了窗外的虫鸣。
“看什么？”宋亚轩抬眼，指尖轻轻敲了敲沙盘边缘。
张真源收回目光，笑着挪开视线：“看沈上尉分析得入神，怕打扰。”
宋亚轩没拆穿他的心思，只是将一杯温好的热茶推到他面前，杯沿触到张真源的指尖，温度烫得两人都微微一顿。
那时的军营，容得下生死与共，却容不下同性的情爱。有人私下嚼舌根，说宋亚轩对张真源太过特殊，说他们形影不离，不合规矩。这些话像针，扎在两人心上，却没让他们退半步。
深夜的营房，四下无人时，宋亚轩会攥住张真源的手腕，将他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吻落下来，带着烟草和硝烟的味道，霸道又温柔。“阿源，”他抵着张真源的额头，声音哑得厉害，“这世道容不下我们，可我放不开。”
张真源圈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军装里，布料上还带着白日训练的汗味，却让他觉得安稳。“不放，”他闷声说，“死也不放。”
民国二十七年，他们随部队开赴华北前线。宋亚轩已是少校，张真源是他麾下的连长，仗打得越凶，他们靠得越近。战壕里的夜，冷得刺骨，两人挤在同一件军大衣里，听着远处的炮声，手指在黑暗里紧紧相扣。
变故发生在一个雪夜。部队退守到一座废弃的县城，休整时，宋亚轩和张真源在破落的城隍庙避雪，相拥的画面，被前来查岗的副官撞见。
副官是个刻板的老派军人，转头就把这事捅到了师长面前。一时间，整个师部都炸开了锅。“罔顾纲常”“败坏军纪”的骂名，像潮水般涌向他们。
师长是宋亚轩的叔父，看着他长大，也惜他的将才，可在世俗和军纪面前，终究狠了心。“宋亚轩，”师长坐在办公桌后，指尖敲着桌面，声音沉如磐石，“要么，断了这份心思，娶我给你安排的女子，我保你前程；要么，卸去军衔，滚出部队。”
宋亚轩站得笔直，军帽压着眉眼，看不清神情，只听见他清晰的声音：“我选后者。”
张真源闯进来时，正听见这话，血一下子冲上头顶。他扑到沈聿面前，抓住他的胳膊，红着眼问：“你疯了？少校的军衔，你拼了多少年才挣来的！”
“军衔没了可以再挣，可你没了，我什么都没了。”沈聿抬手，替他擦去眼角的湿意，指尖带着凉意，“阿源，我只要你。”
最终，宋亚轩被褫夺军衔，从少校贬为普通士兵，编入张真源的连队。有人劝张真源，离宋亚轩远些，保全自己，可张真源只是把宋亚轩的铺盖搬到自己的营房，依旧同他同吃同睡，同出同入。
“不怕被我连累？”宋亚轩坐在床沿，看着张真源替他整理被没收又发还的旧军装。
张真源回头，笑了笑：“宋亚轩，从见你的第一天起，我就没想过独善其身。”
前线的战事愈发吃紧，日军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他们所在的连队，守着一道至关重要的防线，打了三天三夜，阵地上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鲜血浸透了冻土，冻成暗褐色的痂。
张真源的胳膊中了一枪，子弹嵌在骨头上，军医简单处理时，他咬着毛巾，额头上全是冷汗，却死死盯着宋亚轩的方向。宋亚轩正扛着机枪扫射，后背的军装被炸开一道口子，露出渗血的皮肉，可他连眼都没眨一下。
“宋亚轩！退回来！”张真源吼出声，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
宋亚轩回头，隔着漫天的硝烟看他，扯了扯嘴角，像是笑了，又像是没笑。他没退，只是朝着张真源的方向，做了个口型——等我。
那天傍晚，日军发起了总攻。炮弹像雨点般落在阵地上，工事被轰得粉碎，张真源带着仅剩的士兵死守，宋亚轩就守在他身侧，步枪换了一把又一把，刺刀卷了刃，手上全是豁开的口子。
“阿源，”宋亚轩凑到他耳边，炮火声盖过了大半的声音，“要是能活下来，我们去江南，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种地，读书，好不好？”
张真源的眼眶烫得厉害，他点头，刚要说话，一枚炮弹落在不远处，气浪将两人掀飞出去。
张真源醒来时，半边身子都埋在碎石里，胸口闷得喘不过气。他挣扎着伸手，摸到了宋亚轩的手，冰凉的，却还攥着他的手腕。
“宋亚轩……宋亚轩……”他一遍遍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宋亚轩缓缓睁开眼，视线已经模糊了，却还是精准地落在张真源脸上。“阿源，”他咳了几声，血沫从嘴角溢出来，“别怕，黄泉路上，我陪你。”
日军的冲锋号还在响，可他们已经没力气再举枪了。宋亚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张真源揽进怀里，军装的布料磨得张真源的脸颊生疼，却也暖得让他想哭。
“他们说，我们这样的人，是孽障……”张真源贴在宋亚轩的胸口，听着他越来越微弱的心跳，声音轻得像絮语。
宋亚轩抬手，替他拂去脸上的灰尘，指尖轻轻蹭过他的眉眼，动作温柔得像最初的那个夜晚。“管他们怎么说，”他低声说，“我只要你，这辈子，下辈子，都是。”
炮火声渐渐模糊，意识沉下去的最后一刻，张真源感觉到宋亚轩的吻落在他的额头上，带着血的腥甜，也带着从未变过的温柔。
阵地上的硝烟散了之后，清扫战场的士兵发现了他们。两个相拥的军人，一个没了军衔，一个断了胳膊，冰冷的身体嵌在碎石里，手指还紧紧扣着对方的，分不开，拆不散。
没人知道，在那个容不下他们的时代里，他们曾用生命，守住了比家国更珍贵的东西。西北的风依旧刮着，卷着他们的骨血，融进这片他们用性命守护的土地里，岁岁年年，不曾消散。
#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