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岁的阳光,透过老房子的落地窗,温柔地洒在地板上,照亮了阳台那几盆年年盛开的栀子花。花瓣洁白,香气清淡,像极了小雪花生前最喜欢的味道。陈风和林雪依旧守在这座装满回忆的房子里,只是岁月在他们身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陈风的头发早已全白,视力下降得厉害,看书时需要架着厚厚的老花镜;林雪的腿脚不便,大多时候只能坐在轮椅上,脸上带着常年被病痛折磨的苍白,呼吸也时常带着微弱的喘息。
自从小雪花四岁意外离世后,丧女之痛就像一根无形的刺,深深扎在林雪的心底,从未拔出。她常常在深夜从梦中惊醒,怀里紧紧抱着小雪花留下的樱花叶挂坠,泪水浸湿枕巾,无声地哽咽到天亮。久而久之,长期的悲伤郁结让她肺部落下顽疾,稍微受凉就会引发剧烈咳嗽,后来更是累及心脏,病情反复发作,身体日渐衰弱,连说话都变得断断续续。
陈风成了林雪的专属“守护者”。每天早上,他会早早起床,小心翼翼地给林雪准备温水和易消化的早餐,然后推着轮椅,陪她在阳台上晒太阳。阳光洒在林雪苍白的脸上,她会微微闭上眼睛,嘴角勉强牵起一丝温柔的笑容,轻声说:“陈风,你闻……栀子花又开了……小雪花……肯定也闻到了。”
陈风握着她干枯瘦弱的手,那双手早已不复当年的细腻,布满了岁月的褶皱。他轻声回应:“是啊,小雪花最喜欢这个味道了。等天气再好点,我推你去母校的老槐树下,给她放一束栀子花。”
林雪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向往,随即又被浓重的疲惫覆盖。这些年,他们依旧保持着“每月母校打卡”的习惯,只是随着她身体变差,次数渐渐减少。但每次去,她都会在老槐树下坐很久,用微弱的声音给小雪花讲“小雪花公益读书计划”又帮助了多少孩子,讲陈风研发的儿童安全防护材料又保护了多少小朋友,仿佛女儿就坐在身边听她说话。
书架上,《小雪花的星光》和《槐树下的约定》整齐地摆放着,封面已经被翻得有些陈旧。陈风视力不好,就由林雪念给他听,只是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沙哑,念到小雪花画的一家三口时,总会因为咳嗽中断,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你看……小雪花把我们画得多好……她还说……小兔子是我们家的第四个成员……”
陈风会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递上温水,安慰道:“是啊,我们的小雪花,一直都在我们身边。”
“小雪花公益读书计划”早已成为全国知名的公益品牌,在各地建立了百余所“小雪花读书角”。陈风研发的儿童安全防护材料,也成为了行业标准,被广泛应用于儿童玩具、滑板车、电动车等产品中,挽救了无数孩子的安全。每年小雪花的生日,只要林雪身体允许,陈风就会推着轮椅,带她去山区的“小雪花读书角”。
孩子们围着他们,甜甜地喊着“爷爷奶奶”,陈风会拿出随身携带的画笔,给每个孩子画一张带雪花图案的Q版漫画;林雪则会用尽全身力气,教孩子们读她写给小雪花的诗。看着孩子们纯真的笑容,林雪的眼里会闪过一丝短暂的光亮,那是她为数不多能暂时忘却伤痛的时刻。
有一次,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拿着一幅画递给林雪:“奶奶,这是我画的你和爷爷,还有小雪花姐姐。我们老师说,小雪花姐姐是天使,她一直在天上看着我们。”
林雪接过画,看着画里三个手牵手的身影,泪水汹涌而出,剧烈的咳嗽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紧紧抱住小女孩,声音哽咽到模糊:“谢谢你,宝贝……小雪花姐姐……看到你的画,一定会很开心的。”
那天回家后,林雪的病情急转直下。她发起了高烧,咳嗽不止,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只能靠吸氧维持。陈风急得团团转,连夜把她送进了医院。医生检查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老先生,老太太这是长期悲伤导致的多器官衰竭,加上这次受凉引发的并发症,我们尽力治疗,但你们也要有心理准备,她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
陈风坐在医院的走廊里,看着抢救室的红灯,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知道,林雪这是太想念小雪花了,多年的思念与痛苦,早已耗尽了她的生命力。
住院期间,江辰的家人打来电话,说江辰身患重病,已经时日无多,希望能和陈风、林雪见最后一面。陈风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林雪,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带她去——这或许是他们三位老友最后的告别,也是林雪心底或许还惦记的过往。
在医院的花园里,江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看到陈风和被推着轮椅的林雪,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虚弱地笑了笑:“你们……终于来了。”
陈风推着轮椅走到江辰的病床前,轻声说:“江辰,我们来看你了。”
江辰的目光落在林雪身上,叹了口气:“林雪……你还是这么瘦。小雪花的事……我一直很遗憾……你们把她的爱延续得这么好……我很羡慕。”他顿了顿,呼吸急促,“这辈子最庆幸的……是当年没有因为执念……弄丢你们这两个朋友。”
林雪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江辰,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江辰……别这么说……谢谢你……还记得小雪花。”
江辰笑了笑,眼里泛起了泪光:“我已经跟家人说了……把我的部分遗产……捐赠给‘小雪花公益读书计划’……也算我为她……为你们……做一点事情。”
陈风和林雪看着江辰,心里满是感动,却再也没有力气回应。三天后,江辰平静地离世了。这个消息传来时,林雪正在咳嗽,她没有哭,只是眼神变得更加空洞,仿佛又失去了一份与这个世界的联结。
江辰的离世,成了压垮林雪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病情越来越重,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迷状态,偶尔清醒时,就会拉着陈风的手,反复念叨着“小雪花”“老槐树”“樱花道”。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林雪突然清醒过来,精神好了很多,甚至能自己坐起来。她拉着陈风的手,眼神异常坚定:“陈风……推我去……老槐树……我想……再去看看。”
陈风知道,这是她最后的心愿。他立刻收拾东西,推着轮椅,带着林雪赶往市重点高中的老槐树下。
老槐树依旧枝繁叶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陈风推着轮椅,停在树下,林雪抬起头,看着老槐树的枝叶,眼里满是温柔,还有一丝释然。
“陈风,”她轻声说,声音出乎意料地清晰,“我想小雪花了……我想去陪她了。”
陈风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他紧紧握住林雪的手:“林雪,别胡说,你会好起来的,我们还要一起给小雪花放栀子花,一起看她的漫画。”
林雪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平静的笑容:“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陈风,这辈子……能遇到你……能和你相守这么多年……我很幸福。只是对不起……我没能陪你走到最后……没能看着小雪花长大……”
“不,你没有对不起我,”陈风哽咽着说,“是我对不起你,没能保护好小雪花,没能让你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别这么说,”林雪轻轻抚摸着陈风的手,动作温柔而缓慢,“小雪花的离开……不是你的错。我们约定……死后……把我们的骨灰混在一起……撒在樱花道上……陪着小雪花……也陪着我们的青春。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就永远不会分开了。”
陈风重重地点了点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好,我们约定,永远不分开。”
林雪笑了,笑得很平静,也很幸福。她靠在陈风的怀里,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变得微弱,最后一丝气息消散在老槐树的风里。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像一层温柔的纱,栀子花的香气萦绕在身边,仿佛小雪花正在远方,笑着迎接她。
林雪走了,在她最爱的老槐树下,在栀子花的香气中,带着对小雪花的思念,带着对陈风的眷恋,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陈风抱着她渐渐冰冷的身体,坐在老槐树下,哭了很久很久。他知道,林雪终于解脱了,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女儿。
后来,陈风独自守着这座装满回忆的老房子,每天依旧会给栀子花浇水,会翻看他和林雪的合照,翻看小雪花的漫画集。一年后,在一个同样阳光明媚的上午,陈风坐在林雪曾经坐过的轮椅上,手里握着小雪花的樱花叶挂坠,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去赴他和林雪、小雪花的约定。
后人按照他们的遗愿,将两人的骨灰混在一起,撒在了市重点高中的樱花道上。学校为他们立了一块“星光纪念牌”,刻着:“陈风、林雪与女儿陈念雪,以爱为约,以善为灯,让短暂的生命化作永恒星光。”
每年春天,樱花盛开的时候,总会有学生在纪念牌前放下一束栀子花,纪念这位因思念女儿耗尽生命,却用爱与坚守照亮了无数人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