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已是暮色四合。村子里依旧显得冷清，但比起之前的死寂，似乎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平静。我妈见我平安回来，又是心疼又是后怕，数落了我半天，最后还是张罗了一桌热乎的饭菜。

我埋头吃着，感受着家的温暖，暂时将狼头沟的阴冷、将军墓的恐怖、以及识海里那位特殊的“房客”抛在脑后。只是丹田处那微弱的灵气流转，和眉心识海隐隐的冰凉联系，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吃完饭，我瘫在炕上，顺手打开了家里那台老旧的彩电，权当放松。电视里正放着吵吵闹闹的动画片，一群动物在屏幕上追逐打闹，我看得有些心不在焉，思绪飘忽。

正想着要不要换个台，找个新闻或者电视剧看看，忽然——

身边的空气温度似乎下降了一丝。

紧接着，一个半透明的、穿着淡红色古装的小小身影，悄无声息地在我旁边的炕沿上凝聚出来。

是萌萌。

她依旧是那副瓷娃娃般精致却过于苍白的模样，赤着小脚，虚点着炕沿。那双全黑的、没有眼白的眼睛，此刻却带着一丝难得的好奇，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机屏幕，看着里面那些色彩鲜艳、动作夸张的卡通形象。

她似乎……对电视很感兴趣？

我心中一动，没有打扰她，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电视。动画片里，一只傻乎乎的狼正在追一只永远抓不到的鸟，撞得满头包。

萌萌看得很专注，全黑的眼瞳里倒映着屏幕跳动的光影。她没有任何表情，但我通过那微弱的契约联系，似乎能感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于“困惑”和“新奇”的情绪波动。对她来说，这个会动、会发出声音、讲述着完全陌生故事的“盒子”，恐怕是千年沉睡醒来后，遇到的第一个无法理解却又吸引人的东西。

“觉得有意思吗？”我试着用意念与她沟通。

她微微偏了偏头，视线没有离开电视，但一个细弱的意念传了回来：“动……亮……吵……” 意思大概是：会动，很亮，声音有点吵。

这大概是千年前的小公主，对现代科技最直观的“评价”了。我有点想笑，又觉得有点心酸。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咋咋呼呼的声音：

“小九哥！小九哥在家吗？”

“小九！我们来看你了！”

是柱子和志强！听声音，好像小旭也来了。

我心中一喜，正要起身去迎，眼角余光却瞥见炕沿上的萌萌，身影骤然变得淡薄，几乎要融入空气中，显然是下意识地想隐藏起来。她对于突然出现的、陌生的活人气息，似乎本能地带着戒备和一丝……不安？

“别怕，是我的兄弟，不是坏人。”我连忙用意念安抚她。

萌萌的身影稳定下来，但依旧保持着那种半透明的、若隐若现的状态，只有我能清晰地感知到她的存在。她甚至往我身后缩了缩，只露出小半张脸，全黑的眼睛警惕地望向门口的方向。

“来了来了！”我应了一声，走过去打开房门。

柱子和志强勾肩搭背地站在门口，两人脸上还带着些宿醉未醒的憔悴和后怕，但精神头看起来好多了。王旭跟在他们身后，脸色还是有些白，眼镜后的眼神里惊魂未定，看到我，明显松了一口气。

“小九哥，你没事吧？昨天可吓死我们了！”柱子一进门就嚷嚷道。

“是啊，我们醒过来发现你不在，还以为你……”志强话没说完，但意思大家都懂。

王旭则小声问道：“小九哥，昨天……后来到底怎么了？我们怎么回的家都迷迷糊糊的。”

我笑了笑，含糊地说道：“没事了，我爷爷回来了，把事情处理了。以后……狼头沟那边，应该会消停点了。”

我没法详细解释爷爷的身份和具体处理过程，更没法告诉他们我识海里现在住着一位千年小祖宗，只能这样笼统地带过。

他们三人显然也心有余悸，听我这么说，虽然好奇，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没有再追问细节。毕竟，能平安无事地回来，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我们像往常一样，在炕上或坐或靠，开始闲聊起来，话题从昨晚的惊魂慢慢转到了村里的闲事、以后的打算，试图用熟悉的方式驱散残留的恐惧。

而我，一边应付着兄弟们的交谈，一边用眼角余光留意着身后。

萌萌依旧躲在我身后的阴影里，只露出一点点淡红色的衣角和苍白的小脸。她似乎对柱子和志强洪亮的声音有些不适，微微蹙着眉（如果那几乎看不见的眉头能算蹙起的话），但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她的目光，偶尔会越过我的肩膀，好奇地、警惕地打量着这三个陌生的“大哥哥”，更多的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被旁边依旧在播放动画片的电视机吸引。

王旭心思比较细，他总觉得我好像有点心不在焉，时不时看向身后空荡荡的角落，忍不住问道：“小九哥，你看啥呢？后面有啥吗？”

柱子也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就是啊，空空如也。”

我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打了个哈哈：“没啥，可能有点累了，眼神发直。这动画片吵得我脑仁疼，关了吧。”

说着，我拿起遥控器，“啪”地关掉了电视。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我似乎感觉到身后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失望的情绪？

而柱子和志强他们，则开始了新的争论，话题不知怎么拐到了镇上新开的网吧和游戏上，暂时把注意力从我身上移开了。

我暗暗松了口气。

带着一个只有自己能看见、能感知的千年怨灵小鬼妖，还要在兄弟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