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指尖精血混合着我微弱却纯粹的灵气，随着《赶尸秘术》中那段艰涩古老契约咒文的最后一个音节在我心中默念完毕，化作一点奇异的、暗金色中带着血纹的光点，缓缓飘向那悬浮在半空、被滔天怨气包裹的小小身影。

墓室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爷爷全身紧绷，气息锁定着鬼妖，随时准备出手。我自己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那暗金光点无视了翻涌的怨气，如同拥有灵性般，径直没入了小女孩鬼妖的眉心。

霎时间——

她周身那浓郁得化不开的暗红色怨气猛地一滞，随即剧烈地翻滚、沸腾起来！她发出一声更加凄厉、却仿佛夹杂着痛苦与挣扎的尖啸，全黑的眼瞳中，红光与一丝微不可察的清明之色疯狂交替！

我能感觉到，一股冰冷、暴戾、充满无尽痛苦的意念，如同潮水般顺着那契约的联系，反向冲入我的识海！那是她被活埋时的窒息与绝望，是千年困于黑暗墓穴的孤独与怨恨，是对所有生者的憎恶！

我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丹田处那点可怜的灵气疯狂运转，勉强护住心神。

“小九！”爷爷低喝一声，就要出手。

“等等！”我咬牙撑住，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我相信秘术的记载，也相信……她眼底那偶尔闪过的一丝不属于纯粹怨灵的东西。

契约之力开始发挥作用。我注入的那滴精血和灵气，如同一点微弱的火种，在她那被怨气冰封了千年的灵魂深处，艰难地燃烧、渗透。我所传递的那一丝善意和沟通的意念，如同投入狂怒大海的一颗小石子，起初似乎毫无作用，但契约的纽带却强行将这点微弱的联系建立了起来。

翻滚的怨气渐渐平息下来，虽然依旧浓重，但其中那股疯狂攻击的意向却减弱了。小女孩鬼妖悬浮在那里，一动不动，全黑的眼瞳直直地“看”着我，里面的红光依旧，但似乎……多了一丝茫然和探究。

有效果了！

我心中一喜，强忍着神识的刺痛和不适，继续通过那微弱的契约联系，传递过去平和、安抚的意念，同时再次默念安魂净化的咒文。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墓室中死寂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她周身的怨气，虽然依旧存在，但似乎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反而像是……一层厚重的、保护着自己的外壳。她缓缓地，从半空中降落下来，赤着的小脚虚点在地面。

然后，她抬起了头，依旧用那双全黑的眼眸看着我，但眼神中的怨毒和疯狂，似乎消退了不少。

一个细弱、沙哑、仿佛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话、带着浓浓古语腔调，却又奇异地能让我理解意思的童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不确定和……隐约的委屈：

“你……不杀萌萌？”

萌萌？这是她的名字？

我心中一震，连忙通过意念回应：“不杀你。萌萌……是你的名字吗？”

她微微偏了偏头，这个动作终于带上了一点属于孩童的稚气。“嗯……爹爹……以前……这么叫……” 她的意念传来，带着破碎的记忆和深深的悲伤。

随着契约的稳固和沟通的建立，我惊讶地发现，她身上那层由怨气凝聚的、狰狞恐怖的外表，正在逐渐淡化、褪去。

暗红色的葬服颜色变得柔和了一些，虽然依旧是红色，却不再像凝固的鲜血。她脸上那死寂的青白色，渐渐透出一丝近乎透明的白皙。最惊人的是她的脸庞，褪去了怨气扭曲后，露出一张精致得如同瓷娃娃般的小脸！眉目如画，小巧的鼻子，花瓣般的嘴唇，除了那双依旧全黑、没有眼白的眼睛，她看起来就像一个沉睡千年的古代小公主，只是脸色过于苍白，没有生气。

她……真的很好看。好看到让我几乎忘了她是一个千年怨灵。

“萌萌……”我试着叫她的名字，语气尽量温和。

她似乎对这个称呼有反应，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她伸出有些透明的小手，指了指墓室中央的石棺，意念中传来浓烈的依赖和悲伤：“爹爹……在里面……冷……萌萌也冷……”

我明白了。她的执念，她的怨气根源，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对父亲的眷恋和被迫分离（活埋在一起，某种意义上也是另一种残忍的“陪伴”）的痛苦。

爷爷在一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身上的戒备并未完全解除，但眼中的震惊和审视却越来越浓。他显然也没想到，我竟然真的成功了，而且这鬼妖……似乎发生了某种奇异的变化。

“小九，”爷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凝重，“契约已成，她暂时不会攻击你。但千年怨气非同小可，此等存在，福祸难料。你确定要……带着她？”

我看着眼前这个名叫萌萌、外表如同瓷娃娃、却背负着千年惨剧和怨念的小小魂体，感受着契约那头传来的复杂情绪——悲伤、茫然、一丝微弱的依赖，以及深埋的、依旧强大的怨力。

我知道，这绝不是一个轻松的承诺。带着她，意味着要时刻化解她的怨气，承担她可能失控的风险，以及……直面她背后那段血腥的历史。

但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余地。

我看向爷爷，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嗯，我确定。她叫萌萌。以后……我带着她。”

萌萌似乎听懂了，她抬起那双全黑的眼睛，“看”着我，然后，她缓缓地、有些迟疑地，向我飘近了一点。

墓室中的阴冷，似乎因为她这细微的举动，而减弱了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