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小小旭，别光顾着感动了，快说说，大学里头到底啥样儿？”柱子用胳膊肘碰了碰王旭，一脸向往，“是不是美女特别多？比当年的王婉柔还好看？”

志强也嘿嘿笑道：“就是，还有那大学校园，是不是跟电视里演的一样，老大老大了，到处都是树，还有湖？”

王旭推了推眼镜，脸上的愧疚渐渐被一种谈及新世界的微光取代。他笑了笑，开始讲述起来：

“大学啊……跟咱们这儿确实不一样。城市很大，楼很高，车水马龙的，刚开始去的时候，我当时，还闹了不少笑话。”他语气里带着点自嘲，却也透着见识过更广阔天地的从容。

“校园是挺大的，有好几个咱们高岗村这么大。确实有湖，叫‘未名湖’，夏天荷花开了很好看。图书馆更大，里面的书多得吓人，感觉几辈子都读不完。”

“美女嘛……”王旭顿了顿，看了一眼我们，笑道，“是有不少，打扮得都挺时尚。不过，感觉跟咱们初中那会儿看女同学不太一样了，没那么……单纯了。大家想的东西也多了，未来啊，工作啊，考研啊什么的。”

他细细地说着宿舍里的趣事，来自天南海北的室友，有半夜打呼噜像打雷的，有天天抱着吉他弹唱情歌的，还有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霸。他说起教授们的风采，有的风趣幽默，有的严肃古板，还有的满肚子学问，讲起课来引经据典，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也提到了学业的压力，并不像高中老师说的“上了大学就轻松了”，各种论文、实验、小组作业，忙起来也是昏天暗地。他还参加了社团，是一个读书会，偶尔会去听听讲座，接触到了很多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和思想。

我们三个听得入了神。志强和柱子时不时发出“嚯”、“还能这样”的惊叹。对于一直生活在高岗村的我们来说，王旭描述的大学校园，就像是另一个世界，新奇、丰富，带着知识的光环和都市的繁华。

我也默默听着，心里有些许羡慕，但更多的是一种为兄弟高兴的踏实感。小旭走出了高岗村，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这是好事。

“……有时候晚上躺在宿舍，听着外面的车声，也会想家，想咱们几个以前在老槐树下瞎侃的日子。”王旭最后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怀念，“外面世界是很大，很精彩，但有时候，也觉得挺孤单的。还是跟你们在一起最自在。”

“那必须的！”志强搂住王旭的脖子，“咱哥几个的感情，那是在高岗村的土里滚出来的！”

柱子也举起酒瓶：“为小小旭见识了大世界，干一个！”

我们酒越喝越多这个时候柱子和志强醉醺醺地讲起了各自的生活“我嘛，上完初中就没念了，后来跟着镇上的工程队，成了个煤矿工，天天在地下钻，虽然累点，但挣得还行。”

志强接口道：“我就在县里工地上搬砖，啥活儿都干，一身力气总有地方使。”他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胸膛，然后看向我，“还是小九哥舒服，还没找正经工作吧？守着家里，清闲。”我笑了笑，没直接回答。我的“工作”，或许就是守着这吴家的老宅。

酒越喝越多，柱子和志强的舌头也开始打结，眼神迷离起来。除夕夜的兴奋、酒精的催化，加上年轻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让他们的话题开始滑向危险的边缘。

柱子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哎，你们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听大人提起过的……狼头沟？”

志强打了个酒嗝，眼睛却亮了起来：“咋不记得！都说那沟里……闹鬼啊！邪性得很！咱村里以前不是有人不信邪，进去过吗？结果呢？再也没出来！”

“对对对！”柱子用力点头，酒精让他更加亢奋，“都说那沟是活的，进去的人就被它吞了！骨头都找不到！”

我和王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悸。狼头沟！这个名字在高岗村几乎是禁忌的代名词，比张老三家的惨案更古老，更令人毛骨悚然。那是村后深山里的一个山坳，地形像一只咧着嘴的狼头，故而得名。从小到大，关于那里的恐怖传说数不胜数，有说里面是乱葬岗，有说是古战场，有说是山精野怪的老巢，唯一共同点就是——进去的人，没有活着回来的。就连我爷爷吴兴朝，提起那里也是讳莫如深，只严厉告诫我绝对不许靠近。

“柱子和志强，你们喝多了！别胡说八道！”我立刻出声制止，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王旭也赶紧附和：“是啊，那地方去不得！赶紧回家吧！”

然而，醉酒的人往往更加固执。柱子和志强像是被这个禁忌的话题彻底点燃了，一种混合着恐惧和兴奋的疯狂在他们眼中燃烧。

“怕什么！”柱子猛地站起来，身体晃了晃，“都是……都是大人吓唬小孩的！我就不信邪！今天……今天咱们就去看看！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鬼！”

志强也踉跄着站起来，大手一挥：“对！去看看！给小九哥和小旭壮壮胆！咱们四个在一起，有啥好怕的！”

我心中大叫不好，刚想伸手去拉住他们，但这俩家伙不知哪来的力气和敏捷，像是脚底抹了油，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无形中牵引着，竟“嗖”地一下窜了出去，朝着村后大山的方向狂奔！

“柱子！志强！回来！”我厉声喝道，和王旭同时追了上去。

冰冷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瞬间让我们酒醒了大半。之前的微醺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和焦急。我们拼命追赶，大声呼喊他们的名字。

可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柱子和志强明明喝得醉醺醺的，跑起来却快得不可思议，身影在雪地和月光下变得模糊不清。而且，我感觉才追了不过几分钟，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在前方一个拐弯处，像是融入了黑暗一样，彻底消失不见了！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这速度，这消失的方式，绝对不正常！

“小九哥！他们……他们不见了！”王旭喘着粗气，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抓着我的胳膊。

我停下脚步，胸口剧烈起伏，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那股从心底涌起的、冰冷的寒意。我们此刻已经追到了大山脚下，再往前，就是村民们世代不敢深入的原始山林边缘。漆黑的林莽像一头巨兽张开的大口，寂静无声，连风声到了这里都仿佛被吸走了。

狼头沟，就在这片林子的深处。

柱子和志强，竟然真的跑进去了！

“跟紧我！”我反手用力握住王旭冰冷的手，没有丝毫犹豫，迈开步子就朝着那片吞噬了我兄弟的黑暗冲了过去。

我必须进去。无论如何，我得把他们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