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暮春,烟雨如织
沈青矜坐在“云绣坊”靠窗的梨花木桌前,指尖捻着一枚银质绣针,针尾刻着的“矜”字在昏黄油灯下泛着冷光。她身着一袭青绿色襦裙,裙摆绣着几簇淡紫色的桔梗花,针脚细密得如同蛛网,却在花瓣叠合处藏着旁人看不懂的暗纹——那是母亲临终前教她的机关密码,也是家族冤案仅存的线索。
绣坊外的石板路被雨水打湿,倒映着廊下红灯笼的光晕,忽明忽暗。沈青矜正专注地收尾最后一针,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掌柜的慌乱惊呼:“官爷,您不能进去,我们这儿都是正经绣娘,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搜!”冰冷的呵斥声穿透雨幕,沈青矜心头一紧。他认得那声音,是京城派来的暗探,三个月来,他们循着父亲旧部留下的踪迹,已经三次找上门来,父亲是前朝的御史,因弹劾权相贪腐而被构陷谋反,满门抄斩时,是母亲用性命换了他的生路,临终前只留下了一句“寻浮意绣坊,解家族沉冤”
她迅速将绣好的绢帕塞进怀中,那上面绣着的桔梗花纹路,正是母亲所说的“浮意绣纹”的一部分。来不及多想,沈青矜抓起桌上的油纸伞,从绣坊后院的侧门溜了出去。
雨丝斜斜地打在脸上,带着江南特有的湿润凉意。她沿着河边的青石板路狂奔,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灯笼的光晕在雨雾中摇曳,如同索命的鬼火。前方忽然出现一艘停泊在岸边的船舶,船身雕着精致的云纹,船头挂着一盏素色纱灯,在风雨中轻轻晃动。
情急之下,沈青矜顾不得多想,掀帘便钻了进去。船内暖香袭人,与外面的湿冷截然不同。她刚站稳身形,便对上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眸,那人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身着月白色锦袍,腰间挂着一块墨玉,手中把玩着一支无刃玉笛,神色淡然地看着她,仿佛早已料到她的闯入。
姑娘深夜闯入我的船,可是有什么难处?”他的声音清润如泉,带着几分慵懒,却又暗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沈青矜握紧怀中的绢帕,心头警铃大作。这艘船一看便非普通人所有,她贸然闯入,若是惹上麻烦,只会让暗探更容易找到她。她强作镇定,福了一礼:“公子恕罪,小女子家中突遭变故,被恶人追赶,情急之下才冒昧闯入,还望公子海涵。”
男子目光落在她腰间的银绣针上,眼底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指了指对面的锦凳:“坐吧,外面雨大,那些人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
沈青矜犹豫片刻,还是依言坐下。船内陈设雅致,案几上放着一卷古籍,旁边温着一壶清茶,氤氲的水汽模糊了男子的眉眼。她偷眼打量,只见他面容俊朗,气质温润,却又带着一种疏离感,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入他眼。
“多谢公子收留。”沈青矜低声道谢,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怀中的绢帕。
男子轻笑一声,将手中的玉笛放在案几上:“举手之劳罢了。看姑娘的打扮,像是绣坊的绣娘?”
“是,小女子沈青矜,在城南云绣坊谋生。”她如实回答,却隐瞒了真实身份。
“沈青矜……”男子默念着她的名字,目光再次落在她的绣针上,“姑娘的绣针倒是别致,想来绣艺定然不凡。”
沈青矜心中一动,这银绣针是母亲留下的遗物,不仅是绣具,更是开启家族秘藏的钥匙,寻常人绝不会注意到它的特别。眼前这个男子,看似闲散,实则心思缜密,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就在这时,船外传来暗探的吆喝声:“仔细搜查,那女贼肯定跑不远!”
沈青矜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往角落里缩了缩。男子见状,起身走到窗边,对着外面朗声道:“在下萧彻,在此小酌,诸位官爷若是办案,还请移步别处,莫要扰了雅兴。”
“萧彻?”外面的暗探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传来恭敬的声音,“原来是雪王殿下,属下不知,多有冒犯,这就告辞!”
雪王?沈青矜心头一震。她虽隐居江南,却也听闻过当朝七皇子萧彻的名号。传闻他性情温和,不问政事,常年游历在外,被封为“雪王”,是京中最没有野心的皇子。可他刚才仅凭一句话便劝退了暗探,显然并非表面那般简单。
脚步声渐渐远去,船内恢复了平静。沈青矜松了口气,却对萧彻多了几分警惕。她起身再次行礼:“多谢殿下相救,小女子不便久留,这就告辞。”
萧彻却拦住了她,拿起案几上的玉笛递给她:“姑娘若是再遇危险,可持此笛前往城西寒鸦楼,自会有人相助。”
沈青矜看着那支玉笛,迟疑着没有接。无功不受禄,她与萧彻素不相识,怎敢接受如此贵重的信物。
萧彻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轻笑一声:“就当是姑娘闯入我船的赔礼吧。况且,我对姑娘绣帕上的花纹,颇为感兴趣。”
沈青矜心中一凛,原来他早就注意到了绢帕上的暗纹。她抬头看向萧彻,只见他眼中带着一丝探究,却并无恶意。犹豫片刻,她接过玉笛,将一块绣着半朵桔梗花的绣帕放在案几上:“多谢殿下,这帕子便赠予殿下,聊表谢意。”
说完,她不等萧彻回应,转身掀帘下船,消失在茫茫雨雾中。
萧彻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拿起案几上的绣帕,指尖轻抚过那些看似普通的针脚,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青衿绣纹,沈青矜……”他低声呢喃,“前朝御史沈敬之的女儿,果然还活着。”
他身旁的暗卫悄然现身:“殿下,需要派人跟着她吗?”
“不必。”萧彻摇摇头,将绣帕收好,“她身上有我们要找的线索,自然会主动找上门来。通知寒鸦阁,密切关注沈青矜的动向,保护好她的安全。”
“是。”暗卫领命,悄然退下。
萧彻拿起玉笛,放在唇边轻轻一吹,没有声音,却有一枚细如牛毛的毒针从笛尾射出,钉在船板上。他看着窗外的雨景,眼神变得深邃:“母亲的死因,沈家和的冤案,这背后的秘密,也该揭开了。”
雨还在下,江南的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将所有的阴谋与秘密都掩盖在其中。而沈青矜与萧彻的相遇,如同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在平静的江南掀起了层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