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程鑫“可是你也给她讲题……”
窗外的夕阳从暖橙转为淡淡的玫瑰金,透过车窗,在马嘉祺握着方向盘的指节上跳跃。丁程鑫那句没头没脑的话之后,车厢里便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只有空调细微的风声和引擎的低鸣。
丁程鑫自己说完就有点后悔了。什么叫“你也给她讲题”?听起来简直像……像小孩子争宠,还是没道理的那种。他耳朵尖发烫,把脸别得更开,几乎要贴到冰凉的车窗玻璃上,假装专注地研究外面飞速后退的行道树。
马嘉祺似乎也顿了一下。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轻轻叩击了两下光滑的皮质表面。
他没有立刻回应。
车子拐进他们居住的小区,驶入地下车库。昏暗的光线、排列整齐的承重柱和车辆,将最后一点天光隔绝在外,也仿佛给方才车里那点尴尬的余韵提供了一个暂时隐身的空间。
停稳,熄火。
马嘉祺“下车。”
马嘉祺解开安全带,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
丁程鑫闷着头,跟着下车,锁车,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金属轿厢映出模糊的身影,丁程鑫盯着自己脚尖,能感觉到旁边马嘉祺的存在感,清晰而安静。
电梯数字缓缓上升。
马嘉祺 “阿程”
马嘉祺忽然开口。
丁程鑫心头一跳,没敢抬头,含糊地“嗯?”了一声。
马嘉祺 “看着我。”
命令的语气,不高,却带着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力道。
丁程鑫指尖蜷了一下,慢慢抬起眼,从电梯反光的墙壁上,对上了马嘉祺的视线。马嘉祺并没有真的回头看他,而是透过那不甚清晰的镜面看着他,眼神沉静,像深潭的水。
马嘉祺 “你刚才那句话”
马嘉祺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响,很平稳,
马嘉祺“是什么意思?”
丁程鑫喉咙发干。什么意思?他自己也说不清。是抱怨小叔对别人也耐心?是觉得那种专注讲解的姿态不该属于陈静?还是……只是不爽陈静离小叔那么近?
丁程鑫“我……”
他张了张嘴,脸憋得有点红,最后挤出一句没什么杀伤力的,
丁程鑫“没……没什么意思。”
电梯“叮”一声,到了。
门打开,马嘉祺率先走出去,丁程鑫垂头丧气地跟上。
开门,进屋,换鞋。一系列动作机械而沉默。
丁程鑫把书包扔在沙发上,就想往自己房间钻。
马嘉祺“站着。”
马嘉祺在身后叫住他。
丁程鑫脚步钉在原地,背影都透着“我错了但我不说”的倔强和心虚。
马嘉祺走到他面前,站定。他身上还带着外面的一丝微凉气息,混合着车里淡淡的雪松味。他没说话,只是看着丁程鑫低垂的脑袋,还有那紧紧抿着的、显得有些委屈的唇线。
过了几秒,他伸出手,不是像往常那样拍他后脑勺或者按他肩膀,而是用微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丁程鑫泛红的耳尖。
那触感很轻,像羽毛拂过。
丁程鑫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惊讶地抬起头,撞进马嘉祺深黑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责备,没有探究,只有一种……丁程鑫从未见过的、近乎无奈和纵容的温和。
马嘉祺“多大的人了”
马嘉祺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点几不可闻的叹息,又像是一丝极淡的笑,
马嘉祺“嗯?”
丁程鑫被他这语气和眼神弄得有点懵,心里的别扭和委屈,像被戳破了一个小口,忽然就控制不住地往外冒。他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或许是今天的棒棒糖,或许是车里那句“不是马老师的习惯”,或许是此刻小叔指尖那一点点冰凉的温柔。
他鼻子一酸,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于意识行动了。
他往前蹭了一小步,额头轻轻抵在了马嘉祺的肩膀上。不是完全的拥抱,更像是一种带着依赖和撒娇意味的碰触。他闻到了马嘉祺西装外套上更清晰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一点点粉笔灰的味道——那是属于“马老师”的,但现在,这个人只是他的小叔。
这个动作极其短暂,几乎是碰了一下就想离开,因为丁程鑫做完就后悔了,十七岁的羞耻心轰然回笼。天啊他在干什么?!
但就在他想要弹开的瞬间,马嘉祺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住了。
那是一种极为短暂的、近乎凝滞的僵硬。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丁程鑫能感觉到,小叔胸腔的起伏都顿了一下。
他也彻底僵住了,保持着额头轻抵的姿势,动也不敢动,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只剩下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和一种铺天盖地的、想要立刻挖个洞钻进去的羞窘。
时间像是被拉长了。
一秒,两秒……
然后,一只温热的手掌,带着一点点迟疑,最后轻轻地、带着某种安抚的力道,落在了丁程鑫的后脑勺上,揉了揉他蓬松柔软的头发。
马嘉祺的指尖,甚至有那么一点点微不可察的颤抖,但动作是温柔的。
马嘉祺 “……多大了。”
他又低声说了一遍,这次,那叹息的意味更重了些,但揉着他头发的手却没停,语气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无措的纵容,
马嘉祺“还撒娇。”
丁程鑫的脸彻底红透了,埋在马嘉祺肩头不敢抬起来。撒娇?他才没有!他只是一时……一时脑子不清醒!
可是,小叔的手揉着他头发的感觉……好像……还不赖?
那点委屈和别扭,在这笨拙而生疏的安抚下,奇异地、一点点被熨平了。
马嘉祺也没有再说话,只是任由他靠着,手一下一下,有些生硬却坚持地揉着他的头发。少年柔软的发丝穿过指缝,带着年轻生命特有的韧度和温度。
客厅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残余的天光照进来,勾勒出一大一小两个静静依偎的影子。
很久,或者只是片刻。
丁程鑫终于缓过那股劲,从马嘉祺肩头退开,眼神躲闪,脸颊红晕未退,小声嘟囔了一句:
丁程鑫“……我去写作业了。”
然后同手同脚地、飞快地逃进了自己房间,砰地关上了门。
马嘉祺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抬起手,刚才揉过丁程鑫头发的手指微微蜷起,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少年发丝的触感,和……那短暂依靠时,隔着衣料传来的、属于另一个生命的温热与重量。
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嘴角的线条,似乎比平日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之前放在那里的财经杂志,却半天没有翻动一页。
房间里,丁程鑫背靠着房门,心脏还在不规律地狂跳。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又摸了摸后脑勺——刚才被小叔揉过的地方。
脸上烧得厉害,但心里,却像是被塞进了一团软绵绵、甜丝丝的云。
他慢吞吞地走到书桌前坐下,拿出数学作业。翻开今天课堂笔记,看到马嘉祺——马老师——清晰的板书和批注。
他拿起笔,开始订正那道复合函数定义域的错题。
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
窗外的天光彻底暗了下去,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
丁程鑫写得很认真,偶尔遇到卡住的地方,他会停下来,咬着笔头想一想。脑子里却不时闪过电梯里镜面反射的深沉目光,肩头雪松和粉笔灰混合的味道,还有……后脑勺上那只温热、带着一丝生涩颤抖的手掌。
他甩甩头,想把那些画面赶走,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悄悄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客厅里,马嘉祺终于翻了一页杂志,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端起已经冷掉的茶,喝了一口。
茶水微涩。
但舌尖仿佛还萦绕着一点,幻觉般的、橙子味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