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石凳上,我和阿屿坐着,风轻轻吹过,卷着墙角月季淡淡的香气,没有多余的描摹,只剩断断续续的对话,藏着他没说出口的暗恋,也藏着我们一整个青春的细碎与绵长。
“下个月我就去英国了,签证都下来了。”我晃着腿,语气里满是对未来的欢喜,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录取通知书,没注意到他瞬间僵硬的神情,也没看见他落在我脸上的目光,悄悄沉了下去。
阿屿沉默了几秒,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嗯,挺好的,英国那边教育好,你一直想去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高中就总说,想看看泰晤士河的日落,想逛一逛剑桥的小巷,现在终于能去了。”
“是啊是啊,”我点点头,自顾自地说着,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我早就想看看那边的风景了,还有那边的下午茶,听说超好吃的,有三层塔,摆满了小蛋糕和三明治。对了,我到了给你发照片,给你带礼物,你想要什么?巧克力还是明信片?”
“什么都不用带,”他应着,指尖悄悄攥紧了衣角,指节微微泛白,“别麻烦,也别带太多东西,行李箱重,你搬不动。照顾好自己就好,那边天气比这边冷,秋冬多带点厚外套和围巾,别着凉了,也别总穿露脚踝的裤子。”
“知道啦,你怎么跟我妈一样唠叨。”我笑着打趣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从小到大,他总这样,事事都替我操心,从小学时帮我挡掉欺负我的男生,到初中帮我整理散落的课本,再到高中每天早起帮我带热乎的豆浆,好像我的每一件小事,他都放在心上。
阿屿也笑了,只是笑容有些勉强,眼角的弧度浅浅的,没抵达眼底:“你性子大大咧咧的,丢三落四,我不叮嘱你,谁叮嘱你。那边没人帮你抢食堂的热饭,没人帮你整理错题本,没人在你忘带伞的时候,冒雨给你送伞,你自己多上点心,别总马马虎虎的。”
“放心吧,我都十八岁了,能照顾好自己。”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笃定,却没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倒是你,别总忙着做题,也多出去走走,别总闷在巷子里,也别总吃泡面,对身体不好。还有,你不是喜欢打篮球吗?别总因为刷题,就放弃了,多和同学去打打球。”
他“嗯”了一声,沉默又漫了上来,风轻轻吹着,把远处的蝉鸣吹得近了些,也把两人之间的沉默,拉得长了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问,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去了那边,还会回来吗?多久回来一次?”
“当然啦,”我想都没想就回答,语气里满是理所当然,“这里有我爸妈,还有你啊,等我毕业就回来,大概四五年吧。到时候我们还像现在这样,坐在这儿聊天,我给你讲英国的趣事,你给我讲你这边的生活,好不好?”
听到“还有你”三个字,阿屿的眼睛亮了亮,像沉寂的湖面投进了一颗星光,却又很快暗了下去,他张了张嘴,喉结又滚动了一下,那些藏在心底十几年的话,堵在心头,翻涌着,却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只轻声说:“好,我等你回来,不管多久,我都等。”
“对了,”我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弯,“我妈让我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机场送送我?我妈说,你从小跟我一起长大,送送我,她也放心。”
“不了,”他摇摇头,语气有些闪躲,眼神避开了我的目光,落在地上的落叶上,“那天我刚好有模拟考,老师说很重要,就不去了。祝你一路顺风,到了那边,好好读书,别想家。”
我有些失落,嘴角的笑容淡了些,却也没多想,只当他是真的看重考试:“好吧,那我到了给你打视频电话,给你看机场的样子,给你看英国的第一缕阳光。”
“嗯,”他应着,又补充道,“有事随时找我,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是白天还是半夜,我都在。钱不够了跟我说,我给你打过去,别委屈自己,也别不好意思跟我说,想吃什么就买,想穿什么就买,别省着。”
“知道啦,你对我最好了。”我笑着说,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像小时候一样,从来没读懂过他眼底的深情,没读懂他每一句叮嘱里的牵挂,没读懂他沉默背后的欢喜与落寞,只当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是刻在骨子里的陪伴。
夕阳渐渐沉了下去,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又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我起身准备回家,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该回去收拾行李了,还有好多东西没收拾,下次再聊。”
“好,”他也起身,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路上小心点,慢走,别跑,路上车多。”
“知道啦,拜拜。”我挥挥手,转身就走,没回头,脚步轻快,满心都是对英国的憧憬,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的少年,一直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我的身影,从未移开。
阿屿站了很久,直到我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的拐角,再也看不见,他才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着刚才被我拍过的肩膀,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带着酸涩的笑容,然后轻声说出那句藏了十几年的话,声音轻得被风吹散,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我不是想做你的好朋友,我喜欢你,从小学第一次帮你捡铅笔的时候,就喜欢你了,很久很久了。”
那天之后,我开始忙着收拾行李,偶尔会给阿屿发消息,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他总是说不用,只一遍遍叮嘱我,照顾好自己。出发前一天,我给阿屿打了个电话,语气雀跃:“阿屿,我明天就走啦,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总刷题,记得按时吃饭。”
“嗯,”他的声音依旧温柔,“你也是,到了那边,注意安全,落地给我发消息,别让我担心。”
“好,一言为定。”
挂了电话,阿屿坐在巷口的石凳上,坐了一整夜,手里攥着一张我们小时候的照片,照片上,我笑得眉眼弯弯,他站在我身边,眼神温柔,小心翼翼地护着我。那是他最珍贵的东西,藏在抽屉最深处,藏着他一整个青春的暗恋。
后来,我到了英国,每天给阿屿发消息、发照片,发泰晤士河的日落,发剑桥的小巷,发下午茶的三层塔,发我遇到的趣事,他总是秒回,句句都透着关切,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却字字都是牵挂。
“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那边天气冷不冷?有没有穿厚衣服?”
“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人欺负你?”
“上课能不能听懂?有没有不习惯的地方?”
偶尔视频通话,他总是安静地听我说话,眼神温柔,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很少说起自己的生活,我问起,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很好,一直在好好做题,好好吃饭,你不用担心我。”
我总会笑着回答:“习惯呀,一切都好,就是有点想你,想巷口的石凳,想你给我带的热豆浆,想我们一起坐在巷口聊天的日子。”
他总会温柔地说:“我也想你,很想很想,我等你回来,等你给我讲更多英国的趣事。”
有一次,视频通话时,我偶然提起:“阿屿,这边有很多男生追我,都很温柔,不过我都拒绝了,我总觉得,还是你对我最好。”
阿屿的眼神亮了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欢喜,却还是轻声说:“挺好的,你慢慢选,找一个真心对你好的,别委屈自己,不管你选谁,我都支持你。”
我没听出他语气里的酸涩,只笑着说:“我不急,我想等毕业回去,到时候我们再一起玩。”
“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