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宿舍。她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凭着肌肉记忆，走到了公司大楼的天台。冬夜的风在这里更加肆无忌惮，呼啸着穿透她单薄的外套。远处城市的霓虹连成一片模糊的光海，璀璨，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她扶着冰冷的栏杆，慢慢蹲下去，把脸埋进膝盖。起初只是肩膀微微颤抖，随即，压抑不住的呜咽冲破了喉咙。不是嚎啕大哭，是那种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来的、破碎的、带着血腥气的哽咽。眼泪滚烫，淌过冰冷的脸颊，瞬间就被风吹得一片狼藉。
八年。从家乡那个小城简陋的舞蹈教室，到北京数不清的选拔赛场，再到这家公司日复一日的枯燥训练。她摔过无数次，膝盖和手肘上疤痕叠着疤痕，脚踝习惯性扭伤，疼得最厉害的时候，整夜整夜睡不着。她放弃了正常的学业，放弃了同龄人该有的闲暇和娱乐，把所有的青春、所有的热爱、所有的梦想，都孤注一掷地押在了这条路上。
她以为只要跳得足够好，足够努力，就能站稳，能和他们一起，站在聚光灯下，接受山呼海啸的欢呼。
可原来，有些东西，不是努力就够的。
“身高不够”。李姐最后那句看似安慰实则定罪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起。多么轻飘飘的四个字，就像一座山，轻易埋葬了她八年的全部。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嗓子哑了，眼泪流干了，只剩下脱力般的麻木。风更冷了，吹得她浑身发抖。她扶着栏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着脚下遥远的、流动的车灯，像一条条冰冷的河。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清晰得可怕。
就这样跳下去吧。
是不是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就都能结束了？
是不是就不用再面对明天，不用面对没有他们的练习室，不用面对那个被抛弃的、狼狈的自己？
她闭上眼睛，身体前倾，几乎能感受到坠落时耳边呼啸的风声……
马嘉祺林晚！
一声嘶哑的、带着剧烈喘息的呼喊，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混沌的意识。
她猛地回头。
天台入口处，马嘉祺撑着门框，胸口剧烈起伏，像是狂奔而来。他甚至连外套都没穿，只穿着那件湿透的训练服，头发凌乱，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惊慌和……恐惧。
他几步冲过来，动作快得带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然后用力将她从栏杆边缘拽了回来，紧紧箍进怀里。
马嘉祺你疯了？！就为了一个破演唱会？就为了……我们？你就要放弃你自己？！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厉色，滚烫的呼吸喷在她冰凉的耳廓
林晚被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鼻尖全是他身上熟悉的、带着汗水的清冽气息，还有……风尘仆仆的寒意。他抱得那么紧，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隔绝外面一切的风刀霜剑。
最后那根紧绷的弦，啪地断了。
她在他怀里彻底崩溃，失声痛哭，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用尽全身力气攥紧他胸前的衣料，指甲隔着薄薄的布料陷进掌心。
林晚八年……马嘉祺……我的八年……我只有跳舞了……我只有这个了……
她语无伦次，只会重复这一句，眼泪汹涌地濡湿了他胸口的布料
马嘉祺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头顶，手臂环着她的后背，一下下，笨拙又用力地拍着，像在安抚，又像在确认她的存在。他的身体也在微微发抖。
许久，直到她的哭声渐渐低下去，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他才稍稍松开她，双手捧起她泪痕斑驳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
天台的灯光昏暗，落在他深邃的眼底，却像燃着两簇幽暗的火。
马嘉祺听着，林晚，舞台不止一个，路也不止一条。
他一字一顿，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马嘉祺只要你还跳，只要你还在跳，就没人能定义你的未来。
马嘉祺时代少年团不会是你的终点。
他顿了顿，指尖擦过她湿漉漉的眼角，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马嘉祺我保证。
那一晚，北京下了那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细碎的雪花，从漆黑的夜空无声飘落，覆盖了高楼，覆盖了街道，也覆盖了少年少女站在天台边缘，相互依偎着汲取温暖的剪影。
像一场无声的祭奠，埋葬了过去。
也像一层洁净的初雪，掩埋掉狼狈与伤痛，等待着春日来临，破土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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