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岛彻骨的寒风与极光下灼热的拥抱，如同被急速冷冻的幻梦，被封存在数万英尺的高空之上。团综杀青的当晚，我没有参加后续的庆功宴，甚至没有与 Julian 再多说一句告别的话——只在混乱的撤离现场，隔着攒动的人头，与他交换了一个短暂到近乎错觉的眼神。随即，我便由助理和保镖护送，直奔雷克雅未克机场，搭乘深夜的红眼航班返回纽约。
十多个小时的飞行，身体是疲惫的，大脑却异常清醒。
回到纽约的公寓，时差带来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我便强迫自己扎进了堆积如山的学业中。论文截止日期、小组讨论、即将到来的考试……这些现实的砝码，迅速将那些过于浓烈的情感压回心底应有的位置。我像一个精准的机器，切换着模式。白天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图书馆里奋战，晚上则通过加密通讯，远程处理与 Nova团综后期相关的决策。
一周后，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我几乎没有停留，将公寓交给管家打理，便再次踏上行程。这次是新西兰，南岛的皇后镇。陈氏集团旗下一个新成立的可持续发展基金，需要与当地的环保组织及几位重要的潜在合作伙伴举行一轮关键会谈。名义上，我是以基金会特别顾问的身份参与，实际上，这是父亲对我的一次历练，也是将我正式引入某些核心圈层的信号。
私人飞机降落在皇后镇机场时，已是傍晚。深秋的皇后镇，环绕的群山顶部已然覆上初雪，在夕阳的余晖下染着淡淡的金粉色。瓦卡蒂普湖像一块巨大的、沉静的蓝宝石，倒映着天际变幻的色彩。空气清冷纯净，带着草木与湖水特有的清新气息。
下榻的酒店是隐匿于湖畔山林间的 Matakauri Lodge，以极致的私密性和无与伦比的湖光山色闻名。独栋别墅如同生长在森林中，巨大的落地窗外便是如画的湖景，室内是温暖的木质、天然的石材与柔软的羊毛织物，壁炉里跳跃着真正的火焰，驱散着南半球深秋的寒意。
然而，我并未得到预想中的片刻宁静。
刚在别墅安顿下来，管家便恭敬地告知：“小姐，夫人在您抵达前两小时已经到了，现在正在她的别墅休息。她请您方便时过去一同用晚餐。”
我的心微微一顿。母亲来了。她从巴黎直接飞过来，比我先到。
我换了身衣服，简单却足够得体。来到母亲的别墅时，她正坐在面朝湖景的露台上，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白茶。身上穿着定制的香云纱长袍，外搭一件质地极佳的喀什米尔披肩，侧影优雅，姿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感。夕阳的最后一点光芒落在她依旧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
“妈妈。”我走过去，在她对面的扶手椅上坐下。
她放下茶杯，目光落在我身上，从上到下，缓慢地审视了一遍，如同在评估一件艺术品的品相。“冰岛那边，结束了？”她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嗯，昨天刚完成所有后期粗剪的确认。”
“听说，拍摄条件很艰苦。”她拿起旁边小几上的一份英文财经报纸，语气随意，像在谈论天气，“投资回报率，核算过了吗？”
“初步评估已经完成。市场反响远超预期，品牌溢价和粉丝忠诚度提升明显，长期回报值得期待。”我流利地回答，用的是她最能理解和接受的语言。
她点了点头，似乎还算满意，但话题随即一转，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你父亲很看重这次在新西兰的会议。Johnathan Resnick 也会到场，他家的矿业转型和新能源布局，对我们基金下一步的方向至关重要。” Johnathan Resnick，那位在澳洲起家，产业遍布全球的资源大亨，也是母亲一直颇为“欣赏”的世家晚辈。
“我明白。会议资料我已经熟读。”我平静地回应。
“明白就好。”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气，视线重新投向窗外暮色中的湖光山色，状似无意地补充道，“有时候，选择比努力更重要。一时的……新鲜感，或者廉价的情绪价值，往往需要付出意想不到的代价来弥补。”
我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了。她对 Martin 的存在，对我近期“过于投入”的状态，产生了警惕。她没有像晏沉那样直接威胁，但她用更隐晦、也更符合她身份的方式，划下了界限——提醒我我的位置，以及我“应该”做出的选择，母亲并不急于让我离开，可能她觉得我不过是玩玩，她从不介意我玩。
晚餐在一种安静而略显压抑的氛围中进行。餐食是顶级的当地食材，由米其林星级厨师精心烹制，搭配了适宜的红酒。我们谈论着会议议程，谈论着巴黎最新的时装周，谈论着家族里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谈论着她喜欢的跑车。
晚餐后，我回到自己的别墅。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壁炉里的火焰发出噼啪的轻响。我走到露台上，南半球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夜空中有璀璨的星河。
两个世界，两种身份，在此刻无比清晰地割裂开来，又同时挤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星空。
我知道，接下来的会议，与母亲的相处，乃至返回纽约乃至首尔后需要面对的一切，都不会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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