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州岛的玻璃牢笼

私人飞机的舷窗下，济州岛像一块被上帝随意丢弃的祖母绿，镶嵌在宝蓝色的丝绒上。Amla度假村的独栋别墅陷在悬崖边，直面太平洋，极致私密，也极致孤立。

Julian比我先到。我推开沉重的木门时，他正背对着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夕阳给他镀上一层金边，那身影却莫名有些僵硬。

“Julian？”

他转过身。脸上没有预想中的笑容，反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合着疲惫和愤怒的神情。他手里捏着一台平板电脑，指节泛白。

“出事了。”他的声音沙哑。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把平板递给我。屏幕上是一个匿名的网络社区，一个热帖被标红。标题触目惊心：「Julian秘密恋情大起底？纽约LA频繁闪现同一神秘女！」

下面没有清晰的正脸照，只有几张高糊的、显然是长焦镜头偷拍的照片：我在纽约公寓楼下的背影，我戴着墨镜在LA某家买手店门口等车的侧影，甚至有一张——是我上次来首尔，从那辆黑色宾利下来时，被捕捉到的、模糊的衣角。

分析“有理有据”：我的衣着、手袋、出入的场所，被逐一扒皮，指向一个结论——此女非富即贵。帖子下面，粉丝的评论已经炸开锅，有坚决不信的，有痛哭流涕的，也有福尔摩斯开始人肉的。

“怎么会……”我喉咙发紧。

“是私生。跟了我的行程，也盯上了你。”他烦躁地扒了下头发，那精心打理的髮型被他弄得有些乱，“公司已经知道了。”

最后这句话，像一块冰砸进我的胸腔。

“他们……怎么说？”

Julian扯出一个近乎惨淡的笑：“公关部老大差点心梗。常规操作，发声明否认，律师函警告。但是……”他深吸一口气，“他们要求我，‘立刻、彻底’结束这段关系。否则，下一次被爆出的，可能就不是模糊照片了。”

落地窗外，是无垠的、自由的海。而我们站在这个造价亿万、奢华无比的玻璃牢笼里，感受着四面八方向我们压来的无形墙壁。

“所以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你打算听他们的吗？”

他猛地抬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陈文溪，你明知道我不会！”

他几步跨过来，抓住我的肩膀，力气大得我微微皱眉。“但我害怕。”他声音低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怕他们真的会挖出你，我怕那些恶意的言论会伤害你，我怕……我怕我会毁了你平静的生活。”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恐慌，有愤怒，但更深处，是一种我从未怀疑过的坚定。

“我的生活从来就不平静。”我抬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心，“Julian，我们早就知道这条路难走。几张模糊的照片，吓不退我。”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中的慌乱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情绪取代。他一把将我紧紧搂进怀里，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对不起。”他在我耳边低语，“让你承受这些。”

“是我们一起在承受。”我回抱住他，感受着他胸腔里剧烈的心跳。

那个原本计划中的休息，变成了我们对着电脑和手机，与他的经纪人进行加密视频会议。

经纪人李室长是个精明干练的女人，此刻脸上也满是凝重。

“Julian，你必须更加谨慎。陈小姐，你也是。近期绝对不要再有任何来往被拍到的可能性。社交媒体上任何可能关联的信息都要清理干净。”

她看着我们，语气放缓了些：“我知道你们感情好。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一点行差踏错，都可能万劫不复。公司的意思是，冷处理，等风头过去。”

所谓的冷处理，就是隔绝。

第二天，他因为有提前安排好的画报拍摄，必须离开。分别时，在保镖严密的护送下，我们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拥抱。

他只在上车前，回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有歉意，有不舍，更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土而出的狠厉。

我独自留在那间巨大的别墅里，服务生送来精致的早餐，我却食不知味。打开手机，关于他的新闻推送一条接一条，有粉丝的控评，有黑粉的嘲讽，还有那篇该死的、悬在我们头顶的爆料贴。

我还不敢动用我的资本权利，我的人生从不是随心所欲的，从小就被迫接受多国语言的强制学习，父亲一旦知晓就会逼我离开。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我。我的金钱，我的家世，在这种扭曲的舆论洪流面前，似乎毫无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