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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未央

锦绣未央传

锦绣未央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襦裙,站在浔阳县衙的角门外。

  指尖攥着那纸皱巴巴的任命文书,边角被磨得发毛,墨迹晕开些许,“九品主簿”四个字却依旧刺眼。

  身后是被抄没的苏家宅院,朱漆大门被贴上两道交叉的封条,铜环上锈迹斑斑,门内的青砖黛瓦落满尘埃,曾经的欢声笑语早已消散在风里。

  昔日的千金小姐,如今成了寄人篱下的九品小官,若不是先父旧部在吏部递了句话,这芝麻绿豆大的差事,也轮不到她这个罪臣之女。

  门内传来衙役的笑骂,混着铜钱的叮当声,刺耳得钻入耳膜。

  “这新来的主簿是个女的?怕不是来给县太爷填房的。”

  “瞧那身段模样,比勾栏里的姑娘还俏,指不定是靠什么旁门左道爬上来的。”

  “一个女流之辈,懂什么断案记账?我看呐,不出三日就得哭着滚蛋!”

  锦绣未央垂着眼,长睫如蝶翼般轻颤,掩去眼底翻涌的寒芒。

  纤长的手指拢了拢袖口,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腕,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指腹却因连日赶路磨出了薄茧,藏着不易察觉的韧劲。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戾气,抬脚跨进门,青布裙摆扫过门槛上的灰尘,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衙役们的笑声戛然而止,十几道目光像钩子似的黏在她脸上,有贪婪,有轻蔑,有玩味,唯独没有半分尊重。

  那是一张极美的脸,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鼻梁秀挺,唇色淡粉,肌肤白皙得像上好的羊脂玉,却偏生带着股拒人千里的冷意。

  美得不张扬,却自带一股慑人的气场,让那些原本心存亵渎的人,竟莫名地收了几分心思,不敢轻易造次。

  她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值房,路过衙役们身边时,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那些刺耳的议论和探究的目光,都与她无关。

  走到值房门口,抬手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铰链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衙署里格外清晰。

  一股霉味混着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呛得她微微蹙眉,下意识地偏过头,避开了那股难闻的气味。

  值房里,县丞王怀安正搂着一个粉衣丫鬟喝酒,丫鬟娇笑着往他怀里钻,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圈,声音甜得发腻。

  “大人,你看这酒,是不是比昨日的更烈些?”

  王怀安哈哈一笑,捏了捏丫鬟的脸蛋,语气轻佻:“烈不过你这小妖精。”

  桌上堆着零散的卷宗,纸页泛黄卷曲,有的还沾着酒渍,字迹潦草得像鬼画符,多处被墨水涂改,分不清原本写的是什么。

  地上满是酒坛,有的倒在地上,残留的酒液顺着坛口流淌,在青砖上晕开深色的印记,有的空坛滚落在角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锦绣未央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地扫过屋内的狼藉,声音没有半分波澜:“县丞大人。”

  王怀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到门口站着的锦绣未央,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被不耐取代。

  他推开怀里的丫鬟,不满地皱起眉头:“你是谁?敢闯本官的值房?”

  锦绣未央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静:“下官锦绣未央,新任浔阳县主簿,今日前来报到。”

  “锦绣未央?”王怀安咂摸了一下这个名字,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在她的脸和身段上流连,嘴角勾起一抹淫邪的笑,“原来是锦主簿,久仰久仰。”

  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语气轻佻:“过来坐,咱们好好聊聊公事。”

  那空位紧挨着他的大腿,显然没安什么好心。

  锦绣未央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落在桌上的卷宗上,声音清冷:“县丞大人,赋税交割在即,账目混乱不堪,恐误了上报时限,下官恳请大人移交相关卷宗,容下官尽快梳理。”

  王怀安脸色一沉,刚刚的嬉皮笑脸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不悦。

  他猛地拍了下桌子,酒坛被震得叮当响,丫鬟吓得缩了缩脖子。

  “放肆!本官做事,轮得到你一个小主簿指手画脚?”

  他起身逼近,满身的酒气喷在锦绣未央脸上,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

  粗糙的大手伸了出去,直直地朝着她的脸颊摸来,想要感受一下这张绝美脸蛋的触感。

  锦绣未央侧身,极其自然地避开了他的触碰,指尖在袖中暗扣了一枚银针——那是她从苏家密室带出的唯一物件,针身细长,淬了些微麻药,足以让人瞬间失力,却不留性命之忧。

  “大人自重。”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眼神冷得像冰,让王怀安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王怀安被她的眼神慑住,顿了顿,随即恼羞成怒。

  一个九品小官,竟敢如此不给面子?

  “好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他怒喝一声,指着门口,“给我滚出去!今日的差事若是办不好,看本官怎么收拾你!”

  锦绣未央没有争辩,也没有愤怒,只是微微颔首,转身退出值房,反手带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将屋内的酒气和喧嚣隔绝在外。

  门外,衙役们正幸灾乐祸地看着她,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有人甚至故意发出嗤笑。

  “我就说吧,装什么清高,还不是得被大人骂出来。”

  “一个女的,还想跟大人叫板,真是自不量力。”

  锦绣未央充耳不闻,走到属于自己的案前——那是值房外走廊尽头的一个角落,摆着一张破旧的木桌,桌面坑坑洼洼,还缺了一条腿,用几块砖头垫着才勉强平稳,旁边是一把同样破旧的椅子,坐上去吱呀作响。

  桌上空空如也,别说笔墨纸砚,就连一块抹布都没有,只有一层厚厚的灰尘。

  她看着这简陋的陈设,眼底没有丝毫波澜。

  她知道,这浔阳县衙,就是一个泥潭,官官相护,贪污腐败,百姓疾苦无人问津。

  而她,一个罪臣之女,一个九品小官,想要在这泥潭里站稳脚跟,甚至往上爬,比登天还难。

  但她别无选择。

  苏家满门的冤屈,需要她来洗刷;那些欺压百姓的蛀虫,需要她来清除;她要的,从来不是苟活,而是站在权力的顶峰,掌控自己的命运,甚至掌控这个腐朽的王朝。

  深吸一口气,锦绣未央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一点点擦拭着桌上的灰尘,动作缓慢而认真。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棂,落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却掩不住她眼底深处的坚定和狠厉。

  这只是开始。

  那些欺辱过她、轻视过她的人,那些鱼肉百姓、中饱私囊的蛀虫,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会用自己的智慧和狠辣,在这黑暗的官场中,杀出一条血路。

  擦拭完桌子,她又从包袱里取出自己带来的笔墨纸砚,一一摆放整齐。

  墨是普通的松烟墨,笔是寻常的羊毫笔,纸是粗糙的麻纸,但在她的摆放下,却透着一股规整的气息。

  一切准备就绪,她坐下,拿起一本从值房门口顺手带出来的卷宗,翻开第一页。

  字迹潦草,涂改严重,甚至还有多处数字模糊不清,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锦绣未央的指尖划过那些模糊的数字,眼神一点点变冷。

  她看得很慢,逐字逐句,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偶尔会停下笔,在自己带来的麻纸上写下一些备注,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衙役们的嘲笑和议论渐渐停了下来,看着那个安静坐在角落,认真翻看卷宗的身影,不知为何,竟有些不敢再轻易取笑。

  日头渐渐西斜,阳光从走廊的这头移到那头,落在锦绣未央的发梢上,镀上一层金边。

  她依旧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认真地梳理着那些混乱的账目,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桌上的卷宗。

  直到值房的门再次被推开,王怀安搂着丫鬟,醉醺醺地走出来,看到角落里的锦绣未央,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

  “还没滚?倒是有几分毅力,不过,本官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锦绣未央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下官职责所在。”

  王怀安被噎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却也没再多说什么,搂着丫鬟扬长而去,临走时还故意踢翻了门口的一个空酒坛,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锦绣未央的手指顿了顿,随即继续翻看卷宗,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酒坛落地的声音,像一根刺,扎在了她的心上,也让她更加坚定了心中的念头。

  这浔阳县衙,她不仅要待下去,还要待得稳,待得高。

  夜色渐浓,衙署里的人渐渐走光了,只剩下锦绣未央一个人。

  她点燃了随身带来的一盏小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桌面,也拉长了她的影子。

  她依旧在翻看卷宗,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浔阳县的赋税,每年都有大量亏空,而这些亏空,并非因为灾情,而是被层层克扣,最终流入了某些人的腰包。

  县丞王怀安,县令周世昌,还有那些手握实权的乡绅劣绅,他们相互勾结,虚报灾情,克扣赈粮,将百姓的血汗钱据为己有。

  而那些百姓,在苛捐杂税和天灾人祸的双重压迫下,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锦绣未央的指尖微微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眼底的寒芒越来越盛。

  她想起了苏家被抄家的那天,想起了父母临终前的嘱托,想起了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的眼神。

  一股浓烈的戾气在她胸中翻涌,几乎要冲破胸膛。

  但她终究还是压了下去。

  现在的她,羽翼未丰,还不是冲动的时候。

  她需要证据,需要时机,需要一步步积累力量,然后,给这些蛀虫致命一击。

  拿起笔,她在麻纸上认真地记录着账目中的每一个漏洞,每一笔可疑的支出,每一个陌生的名字。

  这些,都将是她日后反击的武器。

  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映在她的眼眸里,像两簇燃烧的火焰。

  夜深了,外面传来几声狗吠,衙署里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锦绣未央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放下笔,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

  她走到走廊上,望着远处漆黑的夜空,月亮被乌云遮住,只有几颗星星在微弱地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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