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雪停,晨光扒开云层,落在京城西街的“聚珍阁”门匾上。
陆雪骐踩着木梯,用鸡毛掸子扫匾上的积雪,指尖沾了凉意。
她穿月白夹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一串普通的铜珠。
聚珍阁是陆家的产业,父亲走后,只剩她和老伙计忠伯守着。
“骐丫头,下来歇着,刚熬的姜茶。”
忠伯的声音从屋里钻出来,混着煤炉的烟火气。
陆雪骐应了声,顺着木梯往下跳,落地时轻得像片雪。
她接过粗瓷碗,姜香辣得鼻尖发痒,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
店门被推开,冷风裹着雪沫子闯进来,带起门帘轻晃。
一个穿青布棉袄的老妇人走进来,脸冻得通红,手里攥着个布包。
“姑娘,要当东西。”
老妇人声音发颤,布包层层打开,露出一支银钗。
钗身刻着缠枝莲,尖端却发黑,看着有些年头了。
陆雪骐指尖搭上银钗,忽然觉出异样。
指尖像触到了温热的溪流,顺着钗身往上爬,掠过腕间铜珠时,铜珠轻轻发烫。
她不动声色,指尖摩挲着钗身的发黑处。
“老夫人,这钗是旧物,银料蚀了不少。”
陆雪骐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最多给您二十两银子,当期半年。”
老妇人急了,往前凑了凑:
“姑娘,再添点?这是我闺女的嫁妆,实在是没法子了。”
陆雪骐抬眼,看清老妇人眼底的红丝,还有藏在棉袄袖口的补丁。
她沉默片刻,指尖又按在银钗上,那股温热更明显了,像有细碎的光点在钗身里流动。
“二十五两,多一分没有。”
陆雪骐道,“当期一年,到期你来赎,少一文都不行。”
老妇人连忙点头,接过银子揣进怀里,脚步匆匆地走了。
店门关上,忠伯凑过来,看着柜台上的银钗:
“骐丫头,这钗看着普通,怎么给这么多?”
陆雪骐拿起银钗,对着晨光细看,发黑的尖端在光下隐约透着点淡绿。
“这钗的铜芯是好料,熔了能打副镯子。”
她随口说着,把银钗放进柜台最下层的木盒里。
腕间的铜珠还在发烫,那股温热顺着血脉往上走,停在心口处,轻轻跳了一下。
陆雪骐没当回事,只当是姜茶的暖意。
她拿起抹布,擦着柜台,指尖划过木盒时,又觉出那缕温热。
傍晚关店,忠伯回家了,陆雪骐留在店里对账。
油灯的光昏黄,映着账本上的密密麻麻的字迹。
她算到一半,忽然听见木盒里传来轻响,像是有东西在动。
陆雪骐放下毛笔,打开木盒,银钗静静地躺在里面,尖端的淡绿更亮了。
她拿起银钗,指尖刚碰到,那淡绿忽然顺着指尖爬上来,钻进她的血脉里。
陆雪骐浑身一僵,只觉心口的温热骤然炸开,像有无数细针在扎。
她咬着唇,没发出一点声音,额角渗出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滑。
腕间的铜珠猛地发烫,发出细碎的嗡鸣,像是在对抗那股淡绿。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痛感渐渐退去,心口的温热变成了柔和的暖流,在四肢百骸里慢慢流淌。
陆雪骐喘着气,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尖隐约透着点淡绿,又很快散去。
她拿起银钗,此时再看,钗身的发黑处已经褪去,露出里面暗哑的铜芯,铜芯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细得像头发丝。
陆雪骐眯着眼,凑近油灯,勉强认出几个字:烟火淬体,凡骨生仙。
她心头一动,父亲生前曾说过,陆家祖上出过修士,只是后来没落了。
难道这银钗,和祖上的修仙有关?
窗外传来打更声,三更天了。
陆雪骐把银钗放回木盒,锁进柜台的暗格。
她吹灭油灯,躺在里屋的床上,闭上眼睛。
暖流在体内缓缓流动,顺着血脉走遍全身,每到一处,都觉得筋骨舒展了些。
她试着按照银钗上的小字,调整呼吸,吸气时想着吸纳窗外的烟火气,呼气时想着排出体内的浊气。
一呼一吸间,暖流流动得更快了,腕间的铜珠轻轻震动,像是在呼应她的呼吸。
陆雪骐不知道,这一夜的呼吸调整,让她无意间踏入了修仙的门槛,入门境的大门,正悄悄为她敞开。
第二天清晨,陆雪骐是被鸟鸣声叫醒的。
她睁开眼,只觉浑身轻快,昨晚的疲惫一扫而空,连额角的旧伤都不疼了。
她坐起身,摸了摸腕间的铜珠,铜珠还是温热的,只是不再震动。
陆雪骐穿好衣服,走到外屋,刚打开店门,就见忠伯提着菜篮子走来。
“骐丫头,今天气色真好。”
忠伯笑着说,“刚在街口买了新鲜的白菜,中午做你爱吃的白菜炖粉条。”
陆雪骐笑了笑,接过菜篮子,放进后厨。
她回到柜台后,打开暗格,拿出那支银钗。
钗身的铜芯上,小字清晰可见,除了昨晚认出的八个字,后面还有一串口诀,晦涩难懂。
陆雪骐试着念了念,口诀刚出口,腕间的铜珠忽然发烫,体内的暖流也跟着涌动起来。
她心头一凛,连忙住口,暖流渐渐平复,铜珠也恢复了常温。
看来这铜珠,和银钗是一对。
陆雪骐想起父亲临终前,把这串铜珠交给她时说的话:“这珠子是陆家传下来的,戴着它,能保平安。”
当时她只当是普通的念想,没想到竟藏着这样的秘密。
店门被推开,一个穿锦缎长袍的年轻公子走进来,身后跟着个小厮。
公子面白如玉,眉眼间带着几分傲气,扫了一眼柜台:
“你们这儿,有没有稀奇的古物?”
陆雪骐抬眼,认出这是京城户部侍郎家的公子,沈文轩。
沈文轩是聚珍阁的常客,出手阔绰,但眼光挑剔。
“沈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古物?”
陆雪骐声音平淡,没有丝毫谄媚。
“要独一无二的,寻常的玩意儿入不了我的眼。”
沈文轩走到柜台前,手指敲了敲桌面,“上次你这儿的那只青铜鼎,我很喜欢,还有没有类似的?”
陆雪骐摇头:
“青铜鼎是孤品,已经被人买走了。”
沈文轩皱眉,有些不悦:
“怎么这么快?我还想着再看看。”
“沈公子若是不急,我可以帮你留意,有合适的古物,再通知你。”
陆雪骐道。
沈文轩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也好,有好东西立刻告诉我,价钱不是问题。”
他转身要走,目光忽然落在陆雪骐腕间的铜珠上:
“你这串铜珠,看着有些特别。”
陆雪骐不动声色地把手腕往袖子里缩了缩:
“普通的玩意儿,不值钱。”
沈文轩笑了笑,没再追问,带着小厮离开了。
店门关上,陆雪骐松了口气,指尖摩挲着铜珠。
这铜珠和银钗,绝不能让外人知道。
中午,忠伯做了白菜炖粉条,还卧了两个荷包蛋。
陆雪骐吃着饭,忽然想起昨晚的暖流,试着在吃饭时调整呼吸,吸纳饭菜的烟火气。
暖流果然涌动起来,比昨晚更柔和,顺着喉咙往下,融入四肢百骸。
她心中了然,银钗上的“烟火淬体”,原来就是吸纳俗世的烟火气,淬炼肉身。
这应该就是入门境的修炼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