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场雨和随之而来的贝多芬《悲怆》奏鸣曲，像一把钥匙，在沈墨尘心里撬开了一道缝。他开始意识到，陆见清不是一块简单的冰，而是一本装帧冷硬、内页却可能藏着复杂乐章的书。

这认知让他接下来的“攻略”行为，少了几分刻意，多了几分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探究。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沈墨尘破天荒地没有睡觉或者琢磨着提前溜号，而是对着物理练习册上一道电路图愁眉苦脸。他咬着笔杆，余光瞥见斜前方的陆见清。那人坐姿端正，正在写些什么，侧脸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沈墨尘盯着那道题看了十分钟，脑子里依旧一团乱麻。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正准备放弃，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又飘向了陆见清。

这一次，他注意到陆见清握笔的右手，指关节处似乎有一小片不太明显的、陈年的浅色疤痕，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还有，陆见清写字时，偶尔会极轻微地蹙一下眉，不是不耐烦，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下意识的动作，仿佛某个地方藏着细微的不适。

这些细节，和他记忆中那个“初中的时候，去超社会了”的模糊传闻诡异地重叠起来。

沈墨尘心里一动，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他不再看题，而是撑着下巴，更加专注地、不着痕迹地观察起陆见清。从他低垂的睫毛，到挺直的鼻梁，再到偶尔因为书写而微微用力的、带着旧伤痕的手指。

他看得太投入，以至于陆见清什么时候停下笔，转头看向他，他都没立刻反应过来。

四目相对。

陆见清的眼神依旧是冷的，但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疑问，像是在问“你看什么”。

沈墨尘心里一慌，差点习惯性地移开视线。但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非但没有躲闪，反而对着陆见清，扯出一个有点傻气、却又异常明亮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任何算计或讨好的成分，纯粹是……被抓包后本能的反击，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混不吝的坦荡。

陆见清显然没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微微一怔。

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黑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了一下，像是冰层下突然窜过的一尾鱼，快得让人抓不住。

随即，他像是有些仓促地，率先移开了目光，重新低下头，盯着面前的纸张，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漫上一点极其浅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薄红。

**[叮！检测到攻略对象对宿主好感度变化：-44→-42]**

两分！

整整两分！

沈墨尘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他强压下心头的狂喜，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系统面板上那个跳跃的数字。

不是因为帮忙，不是因为示弱，甚至不是因为他搞懂了什么难题。仅仅是因为……他看着他，对他笑了一下？

这他妈……什么原理？！

沈墨尘感觉自己的心跳得飞快，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兴奋和某种奇异征服感的情绪在胸腔里鼓噪。他好像，误打误撞地，碰到了某个关键的开关。

他忍不住又偷偷瞄向陆见清。那人依旧低着头，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但沈墨尘敏锐地发现，他握着笔的手指似乎比刚才更用力了些，指节泛着白。而且，从那之后，直到下课铃响，陆见清再也没有抬起头过。

放学铃响起，学生们如同出笼的鸟儿般涌出教室。陆见清收拾东西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不少，几乎是立刻就要起身离开。

“会长！”沈墨尘连忙喊住他。

陆见清动作一顿，没有回头，但背影明显僵了一下。

沈墨尘几步蹿到他身边，脸上还带着点压不住的笑意，故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那道电路题，我还是不会，能再给我讲讲吗？”

他靠得很近，能闻到陆见清身上那股干净的、带着点墨水和阳光味道的气息。他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耳廓上那还未完全褪去的、极其浅淡的红晕。

陆见清猛地转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愠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沈墨尘从未见过的、近乎慌乱的闪躲。

“自己看答案。”他扔下这句话，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步走出了教室，连一个眼神都没再多给沈墨尘。

沈墨尘站在原地，看着他那明显失了方寸的背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越扬越高。

原来，这座冰山……是会脸红的啊。

虽然只有一点点，虽然转瞬即逝。

但对他来说，足够了。

这攻略，好像突然变得……有趣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