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夜阑还在窗边望着夜色出神,盘算着明日的路线和可能遇到的情况,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然后“噗通”一声轻响。
他回头一看,只见沉音蝶已经抱着那个月光绒抱枕,直接从客厅沙发“滚”到了卧室内那张宽大柔软、铺着顶级月蚕丝被褥的床上。
她甚至连外衣都没脱,鞋子也只是随意踢掉,就这么侧躺着,蜷缩成一团,脸颊陷在柔软的枕头里,白金色的长发散开,眼睫毛在床头柔和的光线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看起来……像一只玩累了、瞬间进入待机状态的慵懒猫咪。
沉夜阑看着妹妹这副毫无形象、仿佛要和被子融为一体的模样,又想起今天她几乎全程被自己背着“瞬移”,自己根本没走几步路,不由得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牵起一丝纵容的笑意。小懒虫。
他放轻脚步走到床边,本想直接替她拉好被子就离开,让她好好睡一觉。目光却不经意地落在了她搭在床沿的手上。
那是怎样的一只手啊。
白皙,纤细,柔嫩,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泛着健康的淡粉色光泽,像是最上等的羊脂玉雕琢而成,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留下痕迹。
与他自己的手形成了鲜明到刺眼的对比——他的手修长有力,指节分明,掌心与指腹覆盖着一层薄茧,那是常年握持暗影利刃、执行各种隐秘或危险任务留下的印记,肤色也偏深,透着历经风霜的坚实。
强烈的反差让他伸出的动作微微一顿,心中某个角落被轻轻触动。
他的妹妹,就应该被这样精心呵护,不染尘埃,永远保持这份纯净与柔软。
就在这时,看似睡着的沉音蝶,却仿佛感觉到了熟悉的体温靠近。
她迷迷糊糊地,眼睛都没睁开,只是凭着本能,伸出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精准地握住了哥哥停在半空、带着薄茧的手指。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沉夜阑身体瞬间僵住的举动——她拉着哥哥的手,贴在了自己温热细腻的脸颊上,甚至还依赖地、像只撒娇的小猫般,轻轻蹭了蹭。
那全然信赖的姿态,毫无保留的亲近,仿佛哥哥的手是她最安心的港湾。
掌心传来少女肌肤惊人的柔软与温热,还有那蹭动时细微的触感,像羽毛般拂过沉夜阑心底最坚硬的冰层。
这一瞬间,无数被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回忆闪回)
起初,是厌恶。
那个粉雕玉琢的婴儿降生时,惊天动地的天赋与父母的狂喜,映衬着他这个“普通”长子黯淡的武魂与努力。
他求而不得的父母全心关注与爱意,仿佛都倾注到了那个小小的襁褓里。
他试图去爱这个妹妹,却发现自己做不到,每次看到父母抱着她欢笑,心中只有翻涌的酸涩与隐晦的怨恨。
转折,是那年得知妹妹胎中受“原初噪音”侵蚀,可能夭折。
父亲震怒,母亲垂泪。
就在家族束手无策之际,是他,二十岁,以成就魂斗罗的沉夜阑,跪在先祖圣坛前,做出了那个改变一生的决定——
献祭自己寂音蝶武魂中绝大部分光属性本源,化为最纯净的“守护之光”,注入妹妹体内,帮她稳固生机,抵御侵蚀。
仪式完成后,他的武魂退化为暗影寂音蝶,修为停滞数年。
但当他虚弱地睁开眼时,第一次,他在父母看向他的眼中,看到了与看向妹妹时,同样分量的、深沉的爱与痛惜。
那一刻,他心中那点扭曲的怨恨,似乎被这迟来的认可抚平了一丝,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茫然与……一种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妹妹的迁怒。
后来,是变本加厉的疏远与冷漠。
他更加努力修炼,接手家族暗处的任务,用鲜血与阴影证明自己的价值,也借此远离那个让他心情复杂的小小身影。他告诉自己,他不需要亲情,他只需要力量。
直到那次,他奉命追踪一伙极其危险的遗迹盗匪,对方竟隐藏着一名98级的巅峰斗罗。
他拼死重创对方数人,自己却也遭受致命一击,倒在偏僻山谷的血泊中,意识逐渐模糊,身体冰冷,视野被血色浸染。
就在他以为生命将终结于此时,耳边却传来一阵熟悉又惊慌的、带着哭腔的呼喊:
“哥哥!哥哥!”
是那个总被他冷脸相对、却总偷偷跟在他身后、被他发现后吓得跑掉的小尾巴——沉音蝶!她怎么会在这里?!
紧接着,他感觉到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温暖、带着月光般安抚力量的魂力,小心翼翼地注入他几乎破碎的身体。
那力量笨拙地游走着,试图修补他断裂的经脉,驱散侵蚀的剧毒。他能听到小女孩压抑不住的抽泣和慌乱的自言自语。
濒死的冰冷,与那微弱却拼尽全力的温暖;无边的黑暗,与那带着哭腔的、一声声“哥哥”的呼唤……两种感觉在他意识中激烈碰撞。
那一刻,所有的怨恨、疏离、不甘,都在生死边缘被彻底粉碎。
他躺在血泊里,感受着那笨拙却执着的治愈魂力,听着妹妹无助的哭泣,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清晰而炽热:
‘爱她。’
爱这个一出生就夺走他关注的妹妹,爱这个他曾经厌恶疏远的妹妹,爱这个在他最绝望时刻、像一束微小却不肯熄灭的光一样出现在他身边的妹妹。
后来,母亲白月漪及时赶到,救下了他们。
为了不让年幼的沉音蝶留下心理阴影,也或许是为了保护儿子那份刚刚萌芽却激烈汹涌的复杂情感,母亲用秘法消除了沉音蝶关于那场血腥救援的大部分记忆。
所以,在沉音蝶的认知里,就是那个总冷着脸、好像有点讨厌自己的哥哥,某天突然“开窍”了,开始笨拙却坚定地对她好,宠她上天。
小公主虽然觉得奇怪,但欣然接受,并且很有成就感——看,连这么酷(冷)的哥哥都被我“征服”啦!
(回忆结束)
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将沉夜阑从回忆中拉回。
他看着床上浑然不知、依旧蹭着他掌心睡得香甜的妹妹,心中那片曾经冰封的荒原,早已被她用毫无保留的依赖与信任,暖成了四季如春的沃土。
他小心翼翼地、近乎贪婪地感受着掌心那片刻的温存,然后,极轻极缓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再这样下去,他怕自己会舍不得离开。
替她将踢到一边的被子轻轻盖好,掖好被角,又将她散落的发丝拨到耳后。
做完这一切,沉夜阑才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妹妹恬静的睡颜,转身准备去客厅的修炼静室调息,也为明日赶路做准备。
然而,就在他转身迈出第一步,背对床铺的刹那——
本该“熟睡”的沉音蝶,突然悄无声息地睁开了一只眼睛,眼底哪里还有半点睡意,分明闪烁着恶作剧的狡黠光芒!
她像只蓄势待发的小豹子,腰肢一拧,整个人从床上弹起,猛地朝沉夜阑的后背扑了过去!动作轻盈迅捷,带着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儿:“哥哥别走!陪我!”
沉夜阑何等警觉,几乎在沉音蝶动的瞬间就察觉了。
但他能躲吗?他敢躲吗?躲开了妹妹岂不是要扑空摔着?电光石火间,他只能无奈地稳住身形,准备接住这只“诈睡”的小猫。
可他万万没想到,沉音蝶扑过来的力道和角度如此刁钻,或者说是他高估了妹妹的“准头”和“着陆能力”——她不是想让他背,更像是想把他扑倒!
“哎哟!”
“噗通!”
两声轻响几乎同时响起。
沉夜阑只觉得后背一沉,一股不大的力道撞来,他下意识想稳住,脚却不知怎地绊到了床边垂落的厚重地毯边缘,身体顿时失去平衡!
而扑过来的沉音蝶也完全没料到哥哥会“下盘不稳”,惊呼一声,两人顿时如同滚地葫芦般,朝着卧室连接浴室的方向歪倒过去!
好巧不巧,沉夜阑为了保持平衡下意识伸出的手,正好按在了浴室门口的魂导感应开关上!
“哗——!”
头顶精美的莲花状魂导出水口瞬间启动,温热的、带着淡淡宁神香气的洗澡水倾泻而下,精准地将刚刚摔作一团的兄妹二人浇了个透心凉(哦不,是透心暖)!
沉夜阑:“……”
沉音蝶:“……噗哈哈哈哈哈!”
沉夜阑半撑着身体,看着趴在自己身上、同样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颊却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妹妹,月白色的劲装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轮廓,水珠顺着她白皙的脖颈滑落。
他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冷峻表情终于彻底崩裂,露出一丝混合着无奈、好笑、和浓浓宠溺的复杂神情。
而沉音蝶,在最初的愣神和爆笑之后,也发现自己和哥哥的狼狈模样,尤其是哥哥难得一见的“破功”表情,更是让她乐不可支,整个人笑得在哥哥身上一颤一颤的。
温热的水流还在哗哗地淋着,氤氲的水汽渐渐弥漫开来。
“沉、音、蝶。” 沉夜阑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声音却没什么威慑力。
“在呢在呢!哥哥你看,多省事,都不用自己放水了!” 沉音蝶笑嘻嘻地,不但没起来,反而得寸进尺地又在哥哥湿透的胸膛上蹭了蹭脸上的水珠,活像只玩水玩嗨了的小猫。
得,今晚这澡,看来是必须得洗了。而且,恐怕还得陪着某个“罪魁祸首”一起,把这一身湿衣服处理掉。
沉夜阑看着妹妹亮晶晶的、写满恶作剧成功的得意眼眸,心中最后那点无奈也化为了纵容的叹息。
算了,自己宠出来的妹妹,跪着也得……不,躺着也得陪她闹完。
他伸手,关掉了还在尽职尽责喷水的魂导花洒,然后,一把将还在偷笑的沉音蝶打横抱了起来。
“啊!哥哥你干嘛!”
“洗澡。你惹的祸,自己负责。” 沉夜阑的语气听起来严肃,但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还有,下次装睡,记得呼吸频率和睫毛别抖。”
“诶嘿~被发现了~”
温热的水流戛然而止,只留下满室氤氲的水汽和两个浑身湿透、面面相觑(一个无奈,一个窃笑)的人。
沉夜阑深吸一口气,将心底那点被妹妹撩拨起的、不该有的波澜强行压下。
他动作轻柔却不容置疑地将还趴在自己身上、笑得肩膀乱颤的沉音蝶“拎”了起来,让她站好。
“去洗澡,把湿衣服换了。” 他指了指主卧旁边那间设施齐全、带有独立魂导恒温淋浴系统的浴室,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只是耳根处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红。
沉音蝶吐了吐舌头,也知道自己这恶作剧有点“过火”了,乖乖“哦”了一声,抱着胳膊(湿衣服贴在身上有点凉)小跑着冲进了那间浴室,关上门前还回头对哥哥做了个鬼脸。
沉夜阑摇了摇头,湿透的暗纹劲装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悍的肌肉线条,水珠顺着黑发不断滴落。
他转身走向套房另一侧,那里还有一间稍小但功能相同的客用淋浴室。
两间浴室内很快响起了哗哗的水声。
约莫半小时后,水声陆续停止。
沉夜阑快速而有效地清洗掉身上的泡沫和水渍,用干燥柔软的浴巾擦干身体和头发。
他换上了一套酒店备好的、质地柔软舒适的深灰色丝绒浴袍,系好腰带,整个人又恢复了那种冷峻内敛的气质,只是微湿的黑发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凌厉,多了些居家的随意。
他先一步走出浴室,用魂力稍稍蒸干了发梢最后一点湿意,走到客厅的迷你吧台,倒了两杯温热的月光花茶——这是寂音一族产业特供的安神饮品。
这时,沉音蝶那边的水声也停了。
过了一会儿,淋浴间的门被拉开一条缝,一颗小脑袋探了出来,白金色的长发被一块大大的、蓬松的月光绒毛巾包裹着,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灵动的眼睛。
她身上裹着一件月白色的、同样质地的浴袍,领口袖边绣着精致的淡紫色蝶纹,明显是女款,尺寸对她来说略有些宽松,更衬得她身形纤细。
“哥哥,我洗好啦!” 她的声音带着沐浴后的清润,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沉夜阑,以及他手中那杯冒着热气的花茶。
沉夜阑将其中一杯递给她:“把头发擦干些再喝。”
沉音蝶接过温暖的茶杯,捧着小小地抿了一口,清甜温润的滋味让她舒服地眯起了眼。
然后她蹦到客厅那张巨大的、铺着柔软兽皮的躺椅上,盘腿坐下,开始用毛巾认真地揉搓着自己长长的头发。
磷磷也从她发间飞出来,停在她膝盖上,抖了抖翅膀,似乎也在享受这宁静的时刻。
沉夜阑坐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安静地喝着茶,目光偶尔掠过妹妹笨拙却认真擦头发的侧影,窗外城市的灯火与月光透过玻璃,在她身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这一刻,没有家族的使命,没有修炼的压力,只有血脉相连的静谧与温暖。
等沉音蝶终于把头发擦到半干,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时,沉夜阑才放下茶杯,起身道:“不早了,该休息了。明日还要赶路。”
套房的主卧自然是留给沉音蝶的,而隔壁还有一间同样舒适宽敞的客卧。
沉音蝶也乖乖起身,捧着喝了一半的花茶,跟着哥哥走到主卧门口。
“晚安,阿蝶。” 沉夜阑站在门口,垂眸看着只到他胸口的妹妹,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低沉柔和。
他抬手,似乎想像小时候那样揉揉她的脑袋,但看到她刚刚擦好的、还带着潮气的长发,手在空中顿了顿,最终只是极轻地拂过她一缕垂在肩头的发丝。
沉音蝶仰着小脸,因为刚沐浴完,脸颊还透着淡淡的粉晕,那双 【磷蝶紫】 的眼眸在走廊壁灯下仿佛盛着流转的星辉。她看着哥哥,忽然踮起脚尖——
一个轻柔的、带着月光花茶清甜气息的吻,如同羽毛般,轻轻落在了沉夜阑的脸颊上。
“晚安,哥哥。” 她的声音又软又轻,带着全然的信赖与亲昵,做完这个举动后,便迅速缩回了脚尖,抱着茶杯,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眼睛却亮亮地看着他。
沉夜阑整个人微微一滞。
脸颊上那转瞬即逝的温软触感,像是一小簇月光凝结的火焰,瞬间烫进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自从妹妹“失去”那段救他的记忆后,他们之间虽然亲密无间,但这样直白表达亲昵的举动,其实并不多。
尤其是随着年龄渐长,他越发克制,而她似乎也懵懂地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
此刻这个突如其来的晚安吻,像是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他心底某个尘封的闸门。
那些深藏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爱与守护欲,汹涌地冲刷着他的理智。
他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那里清晰地倒映着他怔然的模样。
没有更多的言语。
沉夜阑缓缓地、近乎虔诚地,俯下身。
一个同样轻柔的吻,带着他特有的清冷气息,落在了沉音蝶光洁的额头上。
不同于她刚才稍纵即逝的触碰,他的吻停留了短暂的一瞬,温热而郑重。
“好好睡。” 他直起身,声音比刚才更哑了几分,深紫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沉音蝶或许无法完全读懂,却能清晰感受到的、厚重如山的温柔。
沉音蝶只觉得额头被哥哥亲过的地方暖洋洋的,一直暖到了心里。
她抱着茶杯,用力点了点头,然后像只偷到蜂蜜的小熊,心满意足地转身溜进了主卧,轻轻关上了门。
沉夜阑独自站在走廊里,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许久,才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刚才被妹妹亲过的脸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微不可查的、甜软的暖意。
他低低地、几乎无声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褪去了所有冷峻与防备,只剩下纯粹的温暖。
转身走向客卧时,他的步伐都似乎比往日轻快了些许。
主卧内,沉音蝶把自己埋进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被褥里,怀里搂着酒店提供的、同样柔软蓬松的月光绒抱枕(比不上她的音音和吼吼,但也不错),鼻尖萦绕着安神的冷香。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摸了摸嘴唇,忽然觉得脸颊更热了。
唔……哥哥的晚安吻……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不过,感觉……不坏。
她翻了个身,抱住抱枕,带着一丝莫名的甜意和安心,很快沉入了梦乡。
而隔壁客卧的沉夜阑,躺在黑暗中,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妹妹发丝的触感和额头吻的温热,许久,才缓缓阖上眼,嘴角的弧度久久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