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第二天的晚自习,整个高二楼层静得能听见笔尖刮纸的沙沙声。
404寝室却像被无形的鼓膜包裹,空气粘稠得几乎能拧出水。季珩坐在下铺,脊背抵着墙,膝盖曲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冷汗顺着他的下颌滴在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痕迹。
烈酒味信息素不受控地溢出,辛辣、炽热,带着发酵的酸,像一桶被猛然打翻的高浓度白酒,瞬间灌满整个寝室。
谢归砚推门进来时,手里还拎着两人明天的早餐奶。门缝一开,冷冽的雪原松味道本能地外放,却在触及烈酒的一瞬,被灼得倒退半步。
“季珩?”
回应他的是一声极低的喘息,像被扼住喉管的兽,痛苦又暴戾。
灯光亮起,暖黄色灯管把季珩的脸色映得更差——唇色苍白,眼尾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后颈的抑制贴被撕掉一半,腺体红肿发亮,渗出细小汗珠。
谢归砚瞳孔骤缩,反手关上门,落锁,“咔哒”一声,把所有喧嚣隔在门外。
“抑制剂?”他蹲下身,声音压得极低。
季珩抬眼,眸子里血丝纵横,却硬撑着笑:“过期了。”
声音嘶哑,像玻璃碴滚过铁片。
谢归砚眉心一跳,迅速拉开抽屉——第三格,空空如也。铝箔板被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上面印着过期日期:上周三。
他低骂一声,转身去翻自己的医药箱,指尖却因为过度冷静而微微发颤。
“撑住,我带你去医务室。”
季珩却一把攥住他手腕,力道大得像铁钳:“不去……”
“校医Omega,闻了我的信息素,会出事。”
他喘息着补完,额角青筋跳动,整个人像被拉到极致的弓,随时会崩断。
雪原松味道骤然降低,谢归砚反手扣住他肩,声音低而稳:“那就就地解决。”
他掏出手机,指纹解锁,拨通一个加密号码——只响半声便被接起。
“许医生,是我。……嗯,校内,404,抑制剂失效,烈酒型,二阶暴动。……二十分钟,可以。”
挂断,他从医药箱底层拿出一支特制冷却剂,掰开安瓿,透明液体在灯下泛幽蓝。
“先压热度。”
针头凑近,季珩却猛地偏头,声音哑得发狠:“别打静脉……我血管烧,会炸。”
谢归砚指尖一顿,随即调转角度,针头贴着他后颈腺体边缘,斜斜刺入——
冷冽药液推入,烈酒味瞬间被削掉一层,却依旧汹涌,像被激怒的浪潮,嘶吼着反扑。
季珩低喘一声,指节攥住对方肩线,指甲透过校服布料,几乎嵌进肉里。
“谢归砚……”他嗓音破碎,带着从未示人的脆弱,“滚开……我控制不了……”
雪原松味道却骤然拔高,像一场大雪兜头落下,把烈焰牢牢锁在胸腔。
“不需要你控制。”谢归砚声音低哑,却带着不容抗拒的笃定,“我在这。”
十分钟后,寝室外走廊传来极轻敲门声——三长两短,暗号。
谢归砚开门,一个穿白大褂、戴无框眼镜的Omega闪身进来,信息素是淡淡白茶,正是校医许随。
他扫了眼屋内,眉心一跳:“烈酒二阶?你们真敢拖。”
说话间,手里已经展开便携冷藏箱,一排特制抑制剂在冰雾里泛着冷光。
“新批号,三型增效,对暴动期有效,但副作用是短暂神经敏感。”许随看向季珩,声音温和,“能忍吗?”
季珩抬眼,唇角扯出一抹笑,像刀口舔血:“总比被烧死强。”
许随点头,手指轻弹,针头排出空气:“后颈还是大腿?”
“后颈。”谢归砚替他回答,声音低冷,“我按住他。”
他单膝跪上床,把季珩半抱在怀里,一手扣住对方手腕压向胸前,另一手覆在他眼睛上,掌心冰凉。
“倒数,三、二——”
针头刺入腺体,药液推入,灼痛像冰锥凿进神经,季珩整个人猛地弓背,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
雪原松味道瞬间暴涨,像雪崩,铺天盖地,把烈酒一寸寸压回胸腔。
谢归砚掌心下的睫毛剧烈颤抖,湿热液体渗出,不知是汗还是泪。
三十秒后,药液起效,季珩身体骤然放松,像被剪断线的木偶,重重倒进谢归砚怀里。
许随拔出针头,低声交代:“十二小时内禁止剧烈运动,禁食辛辣,信息素可能短暂紊乱,但会在睡眠中恢复。”
他顿了顿,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一圈,补了一句:“别再用过期药,会死人的。”
谢归砚点头,声音哑得发沉:“谢谢。”
许随走到门口,又回头,压低声音:“别让人知道我来过,教务处最近查得严。”
门轻轻合上,404重归寂静。
季珩昏沉地靠在谢归砚肩上,呼吸从急促转为绵长,睫毛上还沾着细小汗珠,在灯下泛出碎光。
雪原松味道缓缓收敛,却依旧萦绕,像守护领地的大型猫科动物,安静却警惕。
谢归砚把他放平,拉过被子,手指在触及后颈时顿住——那里,枫叶胎记被汗水浸得颜色更深,边缘微微凸起,像一枚等待被收藏的印章。
他忽然俯身,唇贴在胎记边缘,落下一个极轻的吻,不带欲念,只像某种无声的誓言。
“晚安,我的Omega。”声音低哑,散在黑暗里。
台灯熄灭,上铺的床帘被放下,却有一道缝隙,月光漏进来,像一条银色的河,静静流淌在两床之间。
凌晨三点,季珩被一阵细微响动惊醒。
空调不知何时停了,寝室闷得像蒸笼,他浑身汗湿,却奇异地没有燥热——雪原松味道像一张网,把他整个人轻轻笼住。
他睁眼,看见床沿坐着一个人影,背脊挺拔,正低头给他换额上冷毛巾。
“谢归砚?”他嗓音发干。
“嗯。”对方声音低,带着一点鼻音,“退烧,别动。”
季珩却忽然伸手,指尖勾住对方睡衣下摆,声音哑得发狠:“上来。”
谢归砚动作一顿。
“我热。”季珩补了一句,耳根却红了,“……不是那种热。”
雪原松味道轻轻飘了一下,像风吹过松针,带起细碎涟漪。
谢归砚没说话,只掀开薄被,侧身躺进来。床窄,两个一米八多的少年被迫贴紧,体温透过薄薄衣料交换,却奇异地并不难受。
季珩背对他,声音闷在枕间:“谢归砚,我欠你一次。”
“不欠。”对方声音贴在他耳后,低而稳,“同桌互助,应该的。”
“那换我帮你。”季珩转身,额头抵住对方肩窝,声音含糊却执拗,“以后你暴动,我压你。”
谢归砚低笑,胸腔震动,像雪夜深处燃起的篝火:“好。”
黑暗里,烈酒味与雪原松无声交融,像两条冰火交缠的河,终于汇成一片温热的海。
清晨五点四十,闹钟响起前,季珩先醒了。
他睁眼,看见自己整个人蜷在谢归砚怀里,额头抵着对方下颌,腿搭在对方腰上,姿势霸道得像宣示主权。
雪原松味道淡淡萦绕,却不再冷冽,像被阳光晒过的松林,带着干燥暖意。
他悄悄抬头,看见对方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影,鼻梁挺直,唇角却有一点极浅的弧度,像在做一个好梦。
季珩喉结动了动,忽然伸手,用指尖在对方腕骨写下一个字母——
J.
谢归砚眼睑微动,却没睁眼,只反手扣住他手指,掌心贴掌心,十指交扣。
无声的回答。
烈酒味悄悄逸散一缕,像晨风中晃动的酒旗,温柔又张扬。
冷战结束在第三夜,谁也没说对不起。
但季珩知道,自己抽屉里那盒新抑制剂,生产日期是昨天,批号与谢归砚医药箱里那排一模一样。
而谢归砚也知道,从今往后,404的夜里,不会再有过期药,也不会有独自滚烫的烈酒。
雪原松与烈酒,终于在黎明前找到共存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