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澜江五中空气里浮着一层滚烫的塑料味。操场被太阳烤得发亮,篮球架影子缩成短短一截,像谁把黑胶皮黏在地上。高二(七)班的队伍排得歪七扭八,教导主任老徐拿着喇叭嘶吼“新学期新气象”,声音被蝉鸣撕得七零八落。
季珩蹲在队伍最后一排,黑色耳机挂脖,校服外套松垮垮系在腰间,露出线条凌厉的锁骨。他低头咬开牛奶吸管,齿尖抵着塑料,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信息素掩藏在薄荷味抑制剂下,仍带着若有若无的辛辣,像烈酒滚过冰块,呛得前排几个Beta小幅度皱眉,又不敢回头。
“校霸”两个字,五中没人敢当面喊。
季珩上周才把一个高三Alpha按进实验楼洗手池,理由是对方朝Omega吹口哨。那人被信息素压制得跪地干呕,额头磕破瓷砖缝,血珠顺着白瓷往下爬,像一条细小的赤蛇。
事后监控“恰好”坏了,季珩写了份检讨,字句桀骜:——“我信息素没控制好,下次还敢。”
老徐在主席台喊“解散”,队伍轰然四散。季珩把空牛奶盒捏扁,手腕一抖,纸团划出漂亮抛物线,稳稳落进三米外垃圾桶。
他抬眼,看见教学楼门口站着个陌生男生。
那人个子很高,肩背挺拔,白衬衫领口扣子系到最上一颗,袖口折得平直,像拿尺子量过。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映出一层碎金,瞳孔却沉,像雪夜压松的深潭,冷而静。
他背着光,朝操场投来淡淡一瞥,目光扫过季珩时,没有停顿,却也没有回避。
信息素气味随之掠过——
雪原松。
冷冽、干净,松针混着冰碴,从鼻腔一路滑到肺里,瞬间扑灭周遭所有杂味。
季珩舌尖抵着齿根,轻轻“啧”了一声。
Alpha。
顶级Alpha。
老徐从台阶跑下,胖脸上堆出褶子:“谢归砚同学?来,老师带你去领课本。”
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安静半秒。
谢归砚。
名字在舌根滚过,像含了块温玉。季珩眯眼,看见对方礼貌颔首,嗓音低而清:“麻烦主任。”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
五中来了转校生,消息昨晚就炸遍校园墙——
【听说是个3S级Alpha,初中连跳两级,竞赛奖杯拿到手软。】
【更重要是信息素等级碾压,据说能把普通Alpha压到临时应激。】
【有人开盘了,赌他几天被校霸揍。】
季珩扫过帖子,冷嗤一声,把手机扔回桌洞。
现在,开盘的正主就站在他三米外,背脊笔直,像一柄收在鞘中的冷剑。
季珩舔了舔虎牙,把耳机重新塞进耳道,低音鼓点轰然炸开。
他转身往教学楼相反方向走,没回头。
雪原松气味却在脑海挥之不去,像一粒冰渣嵌进血管,凉得发疼。
——
上午第三节课,七班炸锅。
“老徐亲自送人过来,排面!”
“听说谢归砚家给学校捐了新的实验楼,真的假的?”
“重点是他长得太犯规,刚才路过窗口,我前桌Omega直接脸红到耳尖。”
季珩趴在最后一排,帽檐压到眉骨,只露出线条冷冽的下颌。他在打手游,指尖操作飞快,屏幕映出幽蓝光。
直到前排李帆回头,小声喊:“珩哥,新同学坐你旁边。”
季珩手指一顿,游戏人物被爆头,屏幕灰掉。
他抬眼,看见老徐站在讲台,笑得像尊弥勒佛:“季珩,你同桌今天请假,空位正好。谢归砚,过去坐。”
全班视线“刷”地聚过来。
有人倒吸凉气。
校霸领地意识极强,上学期有转学生不知情坐了旁边,不到三天被“劝”去隔壁班。
现在,老徐让两个顶级信息素撞一起?
谢归砚背着书包,从过道走来,脚步轻而稳。
他在季珩外侧停住,垂眼,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清:“劳烦,借过。”
雪原松气味更近了,像一场无声落雪,覆盖季珩周遭。
季珩没动,舌尖抵着内侧虎牙,缓慢地、磨了一下。
两秒后,他踢了踢前桌椅子,椅子腿划过地面,发出刺耳“吱啦”。
谢归砚神色不变,等他让出空隙,才侧身入座。
整个过程,两人肩膀短暂擦过,体温透过薄薄衣料交换一瞬。
季珩闻到对方身上极淡的洗衣液香,混着雪原松,像冰层下涌动的暗潮。
他低头,看见谢归砚左手腕戴着黑色发圈,绕了三圈,中央缀颗小小银铃,却用胶带缠死,发不出声响。
季珩挑眉。
有意思。
Alpha戴发圈,还是Omega款式。
——
整个上午,两人零交流。
谢归砚听课做笔记,背脊始终笔直,像一根拉到极限的弦。
季珩睡觉、打游戏、把耳机音量调到最大,鼓点震得胸腔发麻。
第四节下课铃响,他起身去小卖部。
回来时,桌角多了一瓶冰水,瓶壁凝着细密水珠。
谢归砚正在写卷子,声音没抬:“你唇角干。”
季珩愣了半秒,嗤笑,指尖勾起水瓶,拧开灌了一口。
冰水滚过喉咙,压住莫名躁意。
他拿袖口擦唇,声音低哑:“谢同学,讨好我?”
谢归砚笔尖不停,语气淡淡:“同桌互助,应该的。”
季珩“呵”了声,把椅子后腿翘起,晃啊晃,像随时会倒。
午后的阳光穿过窗棂,落在两人之间,光影分明。
雪原松与烈酒烟草在空气里无声对峙,却又奇异地没有互相撕咬。
像两头猛兽,在各自领地边缘,短暂停步,嗅到危险,也嗅到——
同类的味道。
——
傍晚,宿舍分配表贴出。
404 寝:
谢归砚(Alpha)
季珩(Omega)
消息一出,整层宿舍楼沸腾。
“我靠!学校疯了?顶级Alpha和校霸住一起?”
“季珩不是Omega吗?他信息素比Alpha还凶,上次把隔壁寝Alpha吓得半夜尿床!”
“开盘了开盘了,赌几天内404爆发血案!”
季珩站在人群外,舌尖抵着齿根,盯着“404”三个数字,低低骂了句脏话。
他转身,看见谢归砚站在楼梯口,夕阳把对方影子拉得很长。
男生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拎着书包,目光穿过嘈杂人群,与他隔空相撞。
雪原松气味隐约飘来,像无声挑衅,又像安抚。
季珩眯眼,抬手,冲他做了个口型——
“晚上等着。”
谢归砚微不可见地弯了弯唇。
很轻,像冰面裂开一道细纹。
他点头,无声回了一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