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真的完了。

周日一整天，云隽晞都处于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

他试图用备课、看书、打扫卫生来填满时间，但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到昨天——飘到江听穆在出租车里那双认真的眼睛，和他低沉嗓音说出的“我是认真的”那句话上。

“认真……”云隽晞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词，手里的抹布在已经光洁如新的茶几上反复擦拭。

他想起和江听穆初次见面的场景。开学教师培训，那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站在台上作为新教师代表发言，姿态从容，逻辑清晰，引得台下不少年轻女老师窃窃私语。云隽晞当时只觉得这人长得是不错，但那股子藏在礼貌下的疏离和隐隐的傲慢，让他莫名有些不爽。

后来分在一个年级，不知怎么就变成了针锋相对的局面。或许是因为江听穆总能一针见血地戳破他精心维持的“阳光高冷”表象，或许是因为自己看不惯他那副对什么都漫不经心却又掌控一切的嚣张劲儿。他们为教学理念争执，为班级管理互不相让，甚至在食堂抢最后一份辣子鸡丁都能演变成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他一直以为，他们是彼此厌烦的，是王不见王的死对头。

可什么时候开始变味的呢？

是运动会那天，他把自己护在怀里时，那坚实的手臂和过快的心跳？

是川菜馆里，他被辣得眼眶发红却还要强撑时，对方眼底清晰的笑意和纵容？

还是批卷夜晚，那句打印出来的、暧昧不清的“心有灵犀”？

云隽晞不是傻子，他情商很高，他能感觉到江听穆那些挑衅和毒舌之下，隐藏着不同寻常的关注。但他一直以为那只是另一种形式的较劲，是胜负欲作祟。他从未想过，江听穆会如此直白地宣告“追求”。

而且……对象还是他，云隽晞，一个男人。

云隽晞对自己的性向认知很清晰，他喜欢的一直是同性。但他从未想过，会和自己针锋相对了这么久的同事、还是以“死对头”相称的江听穆，产生这种纠葛。

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云隽晞扔下抹布，倒在沙发上。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被他置顶（原本是为了方便吵架）的对话框。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

问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还是直接拒绝，让他死心？

可……心底深处那个微弱的声音却在问：你真的想拒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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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云隽晞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来到了学校。他刻意调整了状态，换上那副惯有的、阳光中带着点疏离的职业笑容，仿佛周末的纠结从未发生。

然而，一上午的平静在午休时被打破。

他刚在食堂坐下，对面就落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江听穆端着餐盘，非常自然地坐在了他对面，餐盘里依旧是红艳艳的一片。

“云老师，好巧。”江听穆笑着打招呼，眼神清亮，仿佛完全不记得周末发生过什么，又或者，他根本不在意云隽晞的躲避。

云隽晞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低头吃饭。

“脸色不太好，没休息好？”江听穆状似无意地问，语气里带着关切。

“托某人的福，想了点事情，没睡好。”云隽晞头也不抬，意有所指。

江听穆低笑一声，那笑声愉悦而了然。他夹起一块沾满红油的鸡肉，慢条斯理地吃下，然后才说：“能让云老师费神思索，是我的荣幸。”

云隽晞抬眼瞪他。

江听穆迎着他的目光，非但不躲，反而歪了歪头，眼神里带着点狡黠和无辜：“所以，云老师思考出结果了吗？关于……我的追求。”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食堂角落，还是足够清晰。旁边几桌的老师虽然装作没听见，但竖起的耳朵几乎要突破天际。

云隽晞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窘的。他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着牙说：“江听穆！这里是食堂！”

“我知道啊，”江听穆一脸理所当然，“食堂不能讨论问题吗？还是说……云老师不好意思了？”

他那副“我就是在讨论正经事”的坦荡模样，让云隽晞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口才和腹黑，在江听穆这种厚颜无耻、直球进攻的方式面前，完全失去了作用。

“没有结果。”云隽晞硬邦邦地甩出四个字，埋头猛扒了几口饭，试图用食物堵住自己的嘴，也堵住江听穆可能接下来的话。

江听穆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和略显仓促的动作，眼底笑意更深，倒也没再逼问，只是慢悠悠地说：“没关系，我可以等。毕竟，好的结果，值得等待。”

这顿饭，云隽晞吃得如同嚼蜡。他能感觉到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以及对面那人始终落在他身上、带着笑意的灼热目光。他第一次觉得，食堂的辣子鸡丁，好像也没那么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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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高二年级召开月考质量分析会。会议内容冗长，各个科目的老师轮流上台发言。

当英语组长提到部分学生存在偏科现象，理科成绩突出但文科薄弱时，坐在云隽晞斜后方的江听穆，忽然用笔轻轻戳了一下他的后背。

云隽晞身体一僵，没有回头。

一张折叠的小纸条从后面递了过来，落在他的笔记本旁边。

云隽晞盯着那张纸条，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他不想接，但众目睽睽之下，一直放着更引人怀疑。他只好飞快地拿起，攥在手心。

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硬度。他深吸一口气，趁台上老师切换PPT的间隙，快速打开。

依旧是打印体，只有一句话：

【偏科不好。为了学生全面发展，江老师是否需要云老师帮忙‘补补’语文？】

云隽晞：“……”

他简直要被这人的不要脸和找借口的能力气笑了！帮他补语文？江听穆的语文水平需要补？上次批卷他那精准的评判和偶尔流露的文学素养，云隽晞可是见识过的！

他猛地回头，怒视江听穆。却见对方正单手托腮，另一只手转着笔，目光专注地看着讲台，一副认真听讲的好学生模样，只有那微微上扬的嘴角，泄露了他此刻的恶劣心思。

云隽晞转回头，用力在纸条背面写下两个字：【不、需、要！】

然后看准机会，胳膊肘往后一顶，将纸条精准地“还”了回去。

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笑意的吸气声。过了一会儿，那张纸条又被戳了回来。

云隽晞咬牙打开。

【那云老师需不需要我‘补补’物理？看电影那天，好像有些地方没看懂？】

云隽晞的脸再次升温。他捏着纸条，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再次回头，用眼神发射死亡射线。江听穆依旧那副无辜的样子，甚至还对他眨了眨眼，用口型无声地说：“考虑一下？”

考虑个屁！云隽晞在心里爆了粗口。他决定不再理会这个幼稚鬼，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了口袋最深处。

然而，接下来的会议，他再次无法集中精神。口袋里那个小小的纸团，像一块烧红的炭，时刻提醒着他身后那个人的存在，以及他们之间这种荒唐又暧昧的“纸条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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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会结束后，云隽晞第一个冲出会议室，只想尽快逃离江听穆的辐射范围。他快步走向语文组办公室，却在走廊拐角处，被人一把拉住了手腕，带进了旁边的消防通道。

消防通道的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江听穆你干什么！”云隽晞又惊又怒，用力想甩开他的手。这里虽然僻静，但随时可能有人经过！

江听穆却握得很紧，将他抵在冰冷的墙壁和自己身体之间，形成了一个狭小的禁锢空间。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瞬间将云隽晞包围，带着强烈的侵略性。

“跑什么？”江听穆低头看着他，眼神不再有之前的戏谑，而是深邃得像漩涡，带着点不满和执着，“躲了我两天，连句话都不肯好好说？”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云隽晞偏过头，避开他灼人的视线，心跳如擂鼓。消防通道的光线昏暗，更添了几分暧昧和危险。

“没什么好说的？”江听穆轻笑一声，空着的那只手伸过来，轻轻捏住他的下巴，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将他的脸转了回来，迫使他对上自己的眼睛，“云隽晞，看着我说。”

他的指尖微凉，触碰在皮肤上却像是点燃了火种。云隽晞被迫迎上他的目光，在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里，他看到了清晰的自己，以及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渴望和认真。

“我……”云隽晞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拒绝的话在舌尖打转，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给你的时间够久了。”江听穆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磁性的沙哑，缓缓靠近，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他的唇瓣，“告诉我，你的答案。”

他的距离太近了，近到云隽晞能数清他浓密的睫毛，能看清他锁骨下方那颗若隐若现的小痣。那股强大的、混合着野性与温柔的气场，几乎要将云隽晞的理智吞噬。

“我……我不知道……”云隽晞听到自己声音微弱，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惊讶的颤抖和迷茫。他应该推开他的，应该狠狠给他一拳，告诉他别痴心妄想。

可是，身体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甚至……在心底某个角落，竟然隐隐期待着什么。

“不知道？”江听穆重复着这三个字，眼神暗了暗，随即，那里面像是燃起了两簇幽暗的火苗。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住云隽晞的额头，鼻尖几乎相碰，声音喑哑，带着极致的诱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那……让我帮你确定，好不好？”

说完，不等云隽晞反应，他便猛地俯身，攫取了他的唇。

“唔！”

云隽晞的瞳孔骤然收缩，大脑一片空白。

唇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带着江听穆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以及一丝淡淡的、属于午餐辣椒的余味。这个吻并不温柔，甚至带着点凶狠的、掠夺般的意味，霸道地撬开他的牙关，深入，纠缠。

云隽晞浑身僵硬，仿佛有电流从相接的唇齿间窜遍全身，四肢百骸都酥麻无力。他下意识地想反抗，手抵在江听穆的胸膛，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江听穆的手臂紧紧箍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捧着他的脸，拇指在他右眼角的泪痣上轻轻摩挲，动作带着珍视，与他凶狠的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云隽晞因为缺氧而开始轻微挣扎，江听穆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但手臂依旧环着他的腰，支撑着他有些发软的身体。

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织，都有些急促。

云隽晞的脸红得像要滴血，嘴唇被吻得红肿，眼神里充满了震惊、茫然，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怒气，但奇异的是，并没有多少厌恶。

江听穆看着他那副样子，眼底闪过一丝满足和得逞的笑意，但很快又被浓烈的情愫取代。他用指腹轻轻擦过云隽晞微肿的唇瓣，声音低哑得不像话：

“现在，知道了吗？”

他的眼神霸道，执着，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这就是我的答案。云隽晞，我要追你，不只是说说而已。”

云隽晞怔怔地看着他，唇上还残留着对方的气息和温度，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所有的思绪都乱成了一团麻，唯一的清晰感知是——这个吻，和他预想中的任何一种反应都不一样。

他没有觉得恶心，没有觉得被侮辱。

反而……有一种陌生的、汹涌的情感，正破土而出。

他好像……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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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防通道外传来脚步声和谈话声，由远及近。

云隽晞猛地回过神，像是被烫到一样，用力推开了江听穆，慌乱地整理着自己被弄皱的卫衣和凌乱的呼吸。

江听穆被他推开，也不恼，只是靠在另一边的墙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唇角噙着餍足而嚣张的笑意。

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了一下，然后渐渐远去。

云隽晞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狂乱的心跳，却不敢再看江听穆。他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语文组办公室，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云隽晞的心跳依旧没有平复。他下意识地用手指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被用力亲吻过的触感和温度。

火辣辣的，带着点微麻。

那个吻……太具有冲击力了。

江听穆的气息，他的力道，他摩挲自己泪痣时指尖的温度……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

“隽晞，你没事吧？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李老师关切的声音传来。

云隽晞猛地缩回手，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慌乱地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浇灭体内翻腾的热意。

“没、没事，可能有点热。”他声音有些发飘。

李老师狐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窗外已经带了些凉意的秋风，没再说什么。

整个下午，云隽晞都处于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教案看不进去，学生的问题回答得心不在焉。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消防通道里的那个吻，以及江听穆那双带着势在必得光芒的眼睛。

抗拒吗？

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烈。

接受吗？

可是……他们是死对头啊！而且，这家伙的手段也太……霸道了！

纠结、迷茫、一丝隐秘的悸动，还有被强行打破平衡的恼怒……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云隽晞心烦意乱。

放学铃声响起，云隽晞几乎是第一个冲出办公室的。他需要冷静，需要一个人好好想想。

然而，当他走到公寓楼下时，却看到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倚在单元门旁，手里拎着一个熟悉的、印着川菜馆logo的纸袋。

江听穆看到他，直起身，脸上带着那种云隽晞又爱又恨的、懒洋洋又势在必得的笑意。

“云老师，下班了？”他走上前，将纸袋递过来，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谈论天气，“顺便路过，给你带了点吃的。还是那家夫妻肺片，多放了辣油。”

云隽晞看着那袋东西，又看看江听穆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和他唇角那抹碍眼的笑，一股无名火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猛地抬手，想要打掉那个纸袋。

手腕却在半空中被江听穆稳稳握住。

江听穆握着他的手腕，力道适中，既不容他挣脱，又不会弄疼他。他上前一步，逼近云隽晞，低头看着他，眼神深邃，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温柔和强势：

“云隽晞，你可以生气，可以打我骂我。”

“但是，别想躲，也别想逃。”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追定你了。”

晚风吹过，卷起地上几片落叶。

云隽晞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认真、嚣张、以及那深藏其下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无处可逃了。

风已狂野，隽语已化为炽热的吻，而那个“你”，正以最霸道的方式，宣告他的存在，不容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