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玱玹的手腕与心性,确有过人之处。
大明宫风波骤起,他并未自乱阵脚,先是请动涂山璟亲自核查账目,主动敞开一切配合调查,以证自身清白,将无辜二字钉死在明面。
而后又与赤水丰隆合谋,以藏兵为饵,诱使岳梁强闯辰荣王陵,一举转移了各方视线。
更关键的是——他赌对了至关重要的一点,他的祖父西炎王从未真正想过放弃他。
因此,他的那份重建计划毫无意外地派上了用场。
当然…馨悦献上的生死符才算是真正的奇兵。
中原六大氏中,樊氏与郑氏竟率先俯首,紧随其后的,还有一众如商羊氏、竖沙氏等中小氏族。
这番景象,令其余观望的各大氏族惊疑不定。
那些小家族的选择,尚不足以引起真正的震动。
关键在于樊、郑两家。当年梅林虐杀大王姬一案,主谋中的一男一女,皆与这两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昔日王孙为大王姬复仇时态度何等强硬酷烈,樊氏族长樊莨与郑氏族长郑沅私下不知放出多少狠话,明里暗里皆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何以短短时日,竟态度逆转,近乎唯命是从?
任凭各方如何打探,也窥不破其中关窍。
最终,只能归结于一个看似最合理却又最玄妙的解释:莫非这位流落归来的王孙,真有潜龙在渊的帝王气象,令樊、郑二家甘愿压下旧怨,提前投注?
否则,实在难以解释。毕竟明面上的玱玹,除了一点血脉名分,几乎称得上一穷二白。
这番猜测,过程全错,结果却歪打正着。
最典型的便是曋氏。
曋氏族长曋峪,本就对玱玹的见识与气度颇为赏识,即便在玱玹最为势危之时,也未曾改变过温和友善的态度。
他原本甚至动过心思,欲将嫡女曋淑慧许给玱玹为侧妃,以稳固关系。
然而几次委婉试探,见玱玹皆无此意,眼下局势又陡然转变,玱玹隐隐有了聚拢中小氏族之势,他便也暂时歇了联姻的心思。
心下虽觉可惜,但曋峪内心深处,反而涌起一股更为踏实的兴奋。
一个能凭借自身手腕破局、赢得追随者的少主,远比一个仅靠姻亲纽带维系的支持者,更值得押下重注。
曋氏身为中原六大氏之首,其表态意义非凡。加之赤水氏与辰荣氏的暗中支持,玱玹肩头的重压,近日才总算得以稍缓。
望辰殿内,烛火轻摇。
玱玹搁下朱笔,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温润玉戒,忽然开口:
西炎玱玹馨悦…可已回到西炎城了?
侍立阴影处的潇潇闻言,低头忍笑,声音依旧平稳:“回殿下,小姐昨日午后便已回辰荣府。约莫…一刻钟前,车驾入了紫金宫。”
玱玹眸光微动,抬首看向她:
西炎玱玹她来见我了?
语气虽淡,指尖却停下了动作。
潇潇的头垂得更低了些,肩膀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小姐…径直往王姬殿下寝宫去了。”
西炎玱玹……
他沉默了一瞬,方才因处理政务而沉静的面容上,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无奈又似失落的神情,随即被惯常的平静掩盖。只轻轻“嗯”了一声,重新执起了笔。
紫金宫深处,小夭的寝殿内药香袅袅。她半倚在锦绣堆叠的床榻上,面色较平日苍白几分,精神却还好,看着坐在床沿的馨悦,唇边带着打趣的浅笑。
小夭倒难为你,刚风尘仆仆地回来,便惦记着来看我这病号。只是我哥哥若知道了,怕是要暗暗吃味了。
小夭的声音有些低哑,却含着笑意。
馨悦正仔细地将带来的滋补灵药一样样拿出放在床头小几上,闻言,耳根微热,扭头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辰荣馨悦好哇!我一片真心来探你,你倒拿我寻起开心了?好一个仗势欺人的大王姬!
小夭轻笑,牵动了气息,又低咳了两声,才缓声道:
小夭我哪里敢欺负你?如今大荒谁不知馨悦小姐点石成金的本事?你那瑶台阁,分号是一家接一家地开,说一句日进斗金,只怕还嫌说得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