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刚悄无声息摸上房顶的百晓堂现任堂主——姬若风。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呢,毕竟这国师府的屋顶可不好上,好不容易成功一次就能逮到这两尊大佛凑到一起,这消息传出去必能震动江湖!
结果…笔还没掏出来呢就听到了这句——
姬若风只觉得命苦。
不是…就算您是李先生,那也得讲点道理吧!
我们百晓堂招谁惹谁了?!
您问了吗?您连问都没问一句,就知道我不肯说?
就要拆我堂口?!还有王法吗?还有江湖道义吗!
屋内,烛火噼啪轻响。
李长生与月姬几乎同时察觉了屋顶那细微的动静,两人对视一眼,眸中皆是了然,随即不约而同地弯起了嘴角,漾开一抹心照不宣的笑意。
李长生小子……
李长生并未抬头,只随意地对着空气说道:
李长生听见了吧?
屋顶上的姬若风背脊一凉。
李长生听见了就好。
李长生语气平和,却字字清晰。
李长生明日小月亮登门,可不许装死。
说完,他也不等回应,只微微抬了抬手。
动作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拂去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下一瞬,屋顶上那股属于姬若风的气息骤然消失。
姬若风只觉得自己被一只无形大手轻轻拎起,瞬息间便送出了国师府的高墙之外,然后稳稳地…趴在了长街青石板上。
夜风拂过空荡荡的屋顶,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屋内,李长生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重新执起酒杯,对月姬示意了一下。
李长生吃饭。
他温声道,眉眼舒展。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烛火微微摇曳,映着两人身影。
她捏着筷子,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最后一粒米,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别开视线,别扭开口:
月姬我明日去过百晓堂后,便直接动身去柴桑城了。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语速加快。
月姬你…你别像上回那样,白跑一趟空等。
李长生正执壶为自己添了半杯残酒,闻言动作未停,只眼睫微抬,烛光落入他浅淡的眸中,漾开一片温和的了然。
李长生好,知道了。
他应得干脆,放下酒壶,目光落在她低垂的侧脸上。
李长生我虽不知你与天泉老人有何仇怨,但听闻此人睚眦必报,下手可要利落些,不可留下后患。
即使知晓以月姬如今的实力,世间已少有敌手,但她还是忍不住叮嘱。
李长生此外,若遇棘手难决之事,不必硬扛。
他语气依旧寻常,甚至带了点懒散的笑意,可接下来的话却重如磐石:
李长生只管传信于我。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而笃定。
李长生便是你真把那天捅出个窟窿,先生也能想法子,替你补上。
这人总是这样,护短护得理所当然,霸道得让人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月姬心头猛地一跳,那暖融融的安心感里,倏地掺进一丝不服气的羞恼。
她猛地抬头,瞪他一眼,用筷子尖戳了戳碗底,发出轻微的脆响。
月姬这叫什么话?
她脸颊微微鼓起。
月姬我又不是什么横行霸道的恶棍,去个柴桑城就要捅破天?
旋即,像是想起什么更关键的,她耳根微热,声音却刻意绷紧了,强调道:
月姬再说了…你才不是我的先生。我有师父,也有师兄。
这话说得又快又急,像是要划清某种界限,可尾音却莫名有些虚,飘散在寂静的空气里。
李长生听着,没有立刻反驳。
他只是静静看着她,看着她强装镇定却泛红的耳尖,看着她故作严肃却闪烁不定的眼神。
半晌,他忽然低低笑了起来,那笑声不响,却震得胸腔微动,带着洞悉一切的无奈与纵容。
他伸手,不是像往常那样带着逗弄去点她额头或鼻尖,而是极其自然地,用微凉的指节轻轻拂开了她颊边一缕不听话的发丝。
动作快而轻柔,一触即分。
李长生行,不是先生。
他从善如流,收回手端起酒杯,将那半杯残酒一饮而尽。喉结滑动间,他望过来的目光依旧带着未散的笑意,却又似乎深了些,像月下看不透的寒潭。
李长生那就当是个…路过人间,恰好多管了点闲事的老朋友。
他放下空杯,站起身,月白旧袍的衣摆划过一道随性的弧线。
李长生这话,总没错吧?
月姬被那目光看得心头又是一阵莫名鼓噪,方才那点强撑的气势漏了个干净。
她低下头,盯着碗里被她戳得乱七八糟的米粒,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李长生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门口。推开门时,夜风涌入,带着竹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隐的梆子声。
李长生早些歇着。
他背对着她摆了摆手,声音融进风里。
李长生百晓堂的门,辰时初刻才开,去早了也没用。
话音落下,人已步入庭中月色下,几步之间,身影便淡了,仿佛化作一缕消散的夜雾,再无踪迹。
唯有桌上那空了的酒杯,和空气中残留的、极淡的一丝清冽酒气,证明方才并非是梦。
月姬独自坐在原处,许久未动。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被他拂过发梢时,那一点微凉的触感。
她慢慢抬手,摸了摸自己依旧有些发烫的耳垂,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羞恼、安心,交织在一起,搅得她心绪难平。
月姬这个老不修的!
最终,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吹熄了摇曳的烛火。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先把天泉老人杀了再说,其他的事嘛…不急。
一墙之外的某人却是委屈得不行,还不信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李长生有那么老吗?看来得动作再快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