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并非总该是一马平川的顺遂。当生活被按进混沌泥沼,连阳光都吝啬洒落时,那些潜藏的褶皱里,藏着命运翻涌的暗潮。
人生的轨迹,也常因一场突变,骤然偏离既定方向。
那些潜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暗涌,总在不经意间,撕开生活的褶皱,将人卷入命运的旋涡。
允槿性子木讷腼腆,像一汪安静的潭水。
次日清晨,纪楠在那棵挂满了旧风筝的槐树下,从朝阳等到夕照。
他带了新做的桂花糕,是允槿曾提过一次的甜口点心,帆布包上的铃铛被风撞得轻响,却等不来那个该出现的人。
允槿在自家阁楼里,透过窗棂看着那抹固执的身影。
她摩挲着昨天纪楠给的纸包,指腹下棉纸的纹路硌得她生疼——她连奔赴一场约定的勇气都没有,又何谈去爱一个人?
长久以来的自我否定,早已让她把“值得被爱”这几个字,从生命里剔除得干干净净。
纪楠是在第三天傍晚找到允槿的。
他眼底的红血丝还没褪去,却只把桂花糕又往前递了递,声音轻得像羽毛:“……那,等你想见我的时候,我再过来。”
他退到了尘埃里,把所有的坚持都变成了小心翼翼的迁就,可允槿垂着眼,连抬头看他的力气都没有。
风把桂花糕的甜香吹进巷弄深处,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那层名为“卑微”与“怯懦”的厚障壁。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纪楠依旧会在某些时刻出现在允槿的生活边缘,送一本她提过的旧书,放一袋她爱吃的蜜饯在她家门口。
从不多言,只留下帆布包铃铛若有似无的轻响,像一份不敢宣之于口的执念。
允槿把自己关得更紧了。
她开始整日整日地待在阁楼的天文观测角,用复杂的星图和数据把自己包裹起来。
那些星表上的参数越来越精密,却也越来越凌乱,像她心底那些撕扯不清的情绪——有对纪楠退让的愧疚,有对自己懦弱的憎恨,更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渴望被爱的悸动。
她对着望远镜,试图在遥远的星系里找到逃避的出口,可目镜里的星光再璀璨,也照不亮她内心的阴霾。
转折发生在一个多云的夜晚。
允槿对着灰蒙蒙的夜空发呆,阁楼门却被轻轻推开。
是纪楠,手里抱着个纸箱,帆布包的铃铛晃出细碎的声响。
“之前听你说,想拍猎户座星云却总缺个广角镜头,”他把纸箱递过来,里面是台二手相机和配套镜头,“我攒了两个月生活费,试了好几次,这个焦段拍星云刚好。”
允槿的手指贴在冰凉的相机机身上,突然说不出话。
纪楠又从口袋里掏出张纸条,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观测笔记:“后天才是拍星云的最佳时机,城郊山顶光污染少,我查了天气预报,那天会放晴。”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要是你愿意……我可以提前去占个好位置。”
允槿看着纸条上工整的字迹,再看看纪楠眼底藏不住的期待,那些紧绷了许久的情绪突然松了劲。
她拿起相机,指尖微微颤抖,却清晰地说:“不用提前占位置,后天……我们一起去。”
纪楠愣了愣,随即笑起来,眼里像落了星光。
帆布包的铃铛又响了,这一次,不再是独自徘徊的轻响,而是伴着两人并肩的约定,在阁楼的夜色里,荡出了温柔的回音。
这一次,是为奔赴一场星光之约而鸣。
约定好的那天,天刚擦黑,纪楠就推着自行车站在楼下。
车把上挂着装满星酥和热牛奶的布包,帆布包的铃铛随着车身轻晃,在暮色里撞出清脆的响。
允槿背着相机下楼时,他立刻迎上去,自然地接过她肩上的镜头袋:“山路有点陡,我来拿重的。
两人沿着城郊的盘山公路往上走,晚风裹着草木的清香,偶尔有虫鸣从路边的草丛里钻出来。
纪楠没多说什么,只在遇到碎石路时,悄悄走在外侧,还会伸手扶一把差点踩空的允槿。
允槿看着他落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动,最终还是没敢碰,只是把目光转向夜空——云层正慢慢散开,几颗亮星已经探出了头。
到山顶时,夜空刚好彻底放晴。
纪楠熟练地帮允槿支起三脚架,调整相机参数,还从包里掏出张星图铺在地上:“你看,猎户座已经升到东南方向了,现在曝光三十秒,应该能拍出星云的淡粉色。
允槿按他说的试拍了一张,回看屏幕时,忍不住“哇”了一声——镜头里。
猎户座星云像一团朦胧的光晕,缀着几颗明亮的恒星,比她在阁楼里看到的清晰百倍。
“我第一次拍的时候,曝光时间没算好,洗出来全是模糊的光斑。”
纪楠坐在她身边,指着星图上的参宿四,“后来查了好多资料,才知道拍深空天体得一点点试参数。”
”他说起天文时眼里闪着光,和平时小心翼翼的样子截然不同。
允槿听着,突然转头问:“你明明也喜欢天文,为什么之前总说只是‘陪我看’?
纪楠愣了一下,耳尖悄悄泛红:“我怕你觉得……我打扰你。”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你好像总把自己关在星星后面,我不敢靠太近,怕把你吓跑。”
允槿的心猛地一揪。
她看着纪楠眼底的坦诚,再看看镜头里璀璨的星云,突然明白——她一直躲在星河后面逃避,却忘了有人愿意跨过山和夜色,陪她一起站在星光下。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纪楠的手背,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眼眶微热:“以后不用怕,星星可以一起看,参数也可以一起试。
纪楠猛地转头,眼里满是惊喜。
他反手握住允槿的手,指尖微微用力,像是怕这约定会像星光一样溜走。
帆布包的铃铛被夜风一吹,和相机快门的“咔嚓”声混在一起,在寂静的山顶上,谱成了属于他们的、第一首星河恋曲。
但允槿心里清楚,青春期炽热的告白,都是藏在心底里的。比起喜欢,她更想要共同进步后的喜悦,
从山顶回来后,允槿的阁楼里多了些不一样的气息。
原本散落的星图被仔细叠好,纪楠送的相机摆在观测角最显眼的位置,镜头上还贴着她自己画的小星座贴纸。
有时纪楠路过她家门口,会看到阁楼窗户亮着灯,偶尔能瞥见她对着相机屏幕轻笑的侧脸,帆布包的铃铛声便会放轻些,怕打扰这份安静。
周末清晨,允槿难得主动敲了纪楠家的门。
她手里攥着张画满标记的星图,脸颊有些红:“我看了天气预报,下周有英仙座流星雨,这是我查的最佳观测点,你……要不要一起看看?”
纪楠刚睡醒的眼神瞬间亮了,连忙点头:“要!我这就去准备帐篷和防潮垫,还可以带个小炉子,晚上能煮热汤。”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总在傍晚凑在一起核对观测信息。
允槿会把自己整理的流星预报笔记递给纪楠,纪楠则会拿出新打印的星图,指着上面的辐射点位置:“到时候我们把帐篷搭在这片开阔地,视线刚好对着东北方向。”
有时讨论到太晚,允槿起身要走,纪楠会把刚烤好的星酥装袋递给她:“带回去当夜宵,明天还得接着看数据呢。
流星雨那天,两人早早到了观测点。
纪楠搭帐篷时,允槿就蹲在旁边帮忙递绳子,偶尔指尖碰到一起,又会不约而同地收回手,各自低头笑一声。
夜幕降临时,他们坐在防潮垫上,裹着同一条厚毯子,手里捧着热汤。
第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时,允槿下意识地抬头惊呼,纪楠也跟着看过去,余光却悄悄落在她亮晶晶的眼睛上。
“你看,刚才那颗流星的轨迹,刚好落在星图上标注的位置。”
允槿兴奋地把星图铺在腿上,指着其中一个标记。
纪楠凑过去,两人的肩膀轻轻靠在一起,他指着另一个点:“要是明天天气好,我们可以去那边拍银河,我查了,那里的光污染比这儿还少。”
允槿点点头,指尖在星图上轻轻划过,把那个新的观测点,悄悄圈了出来。
夜风轻轻吹过,带着热汤的香气和星酥的甜味,帆布包的铃铛在帐篷边晃出细碎的声响。
两人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只是并肩看着夜空,偶尔交流几句观测心得,却比任何告白都更显默契——那些藏在星图标记里、热汤温度里、并肩沉默里的心意,正随着漫天流星,慢慢落在彼此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