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骄阳甚好,不躁不热,暮春的风裹着樱花的气味拂面而来。樱花季那个约定被四月带来的雨泡得发胀。
“小槿!小槿——” 手机里传来凌越拔高的声音,允槿猛地从浅眠中惊醒,这才想起昨晚和凌越煲电话粥到睡着,压根忘了挂通话。
她揉着发懵的脑袋,听着听筒里凌越的 “控诉”,不情不愿翻起身:“祖宗,我这不是醒了嘛……”
“你还记得祈福那天撞见的帅哥吗?” 凌越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今天看见他,居然觉得眼熟,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允槿趿拉着拖鞋去洗漱,漫不经心回:“能有多眼熟,祈福偶遇的路人呗。”
话刚落,凌越炸了毛:“你心可真大!他当时就盯着你写祈福签!我偷瞄过,你俩签文居然一模一样 ——‘即遇即从,零于陌声,传递共鸣’ !”
允槿握着牙刷的手猛地一抖,泡沫溅到镜面上。
那句签文,她记了好些年,怎么会有人…… 正怔神,客厅传来急促敲门声,她匆匆挂了电话:“先挂,有人敲门。”
透过猫眼,允槿瞳孔猛地收缩 —— 门外站着的,正是祈福遇见的那张脸!她慌手慌脚开门,却扑了空,楼道空荡荡的,只有脚边静静躺着一束栀子花,卡片潦草写着 “新邻居,多多关照”,署名 “纪楠”。
“新邻居?莫名其妙的。” 允槿抱着花关门,妈妈擦着手从厨房出来:“小槿,谁呀?”
听说是新邻居送的花,妈妈瞬间来了精神:“这孩子真懂礼!刚好妈做了便当,你给人送过去,邻里该热络热络!”
允槿攥着便当盒,在纪楠家门口来回踱步,指节都泛白。
刚要敲门,门 “吱呀” 开了,纪楠倚在门框,瞧见她时,眼中闪过极淡的光亮,很快敛起,换上客气又疏朗的笑:“是你呀,有什么事吗?”他语调平稳,像春日里不疾不徐的风,礼貌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
允槿耳尖发烫,忙把便当往前一递:“我妈让送的…… 以后、以后请多关照。” 话毕,她转身就跑,防盗门 “砰” 地关上,回音在楼道里晃荡。
纪楠望着那盒便当,指尖轻轻划过卡片,唇角极浅地弯了弯——这小邻居,性子倒像樱花,看着娇弱,藏着股让人挠心的劲儿。
允槿躲在门后,听着自己紊乱的心跳。她不懂为何慌乱,不过是送个便当,可纪楠那客气又让人舒心的样子,总让她想起祈福那天,他站在香樟树下,仰头系签文时,发梢被风掀起的沉静画面,像把旧时光的锁,轻轻叩在她心上,泛起细微的涟漪。
纪楠盯着便当盒发呆,手机震动,是凌越发来消息:“你谁啊?怎么在我列表里?” 纪楠挑眉,回了句 “新邻居”。
指尖划过屏幕,没把凌越和允槿关联起来,只当是寻常邻里新识,却在心底悄悄记下 “允槿” 这个名字,像收藏一枚温润的贝壳。
六月梅雨季刚过,空气里浮动着草木腥甜。允槿抱着从图书馆借的书等车,书签 “啪嗒” 掉在花坛边。她弯腰去捡,身后突然炸响一声 “小心!”
纪楠骑着共享单车冲过来,为躲草丛窜出的猫,猛地捏刹车,连人带车摔在允槿脚边。
他龇牙咧嘴爬起来,腰侧隐隐作痛,却先看向允槿,带着歉意的笑里藏着自然的关切:“没伤到你吧?实在对不住,惊着你了。” 允槿忙伸手扶他:“你、你没事吧?”
纪楠揉着腰,仍挂着疏朗的笑:“为了躲小猫,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倒是连累你操心了。” 话尾轻轻带过,眉眼间是不动声色的温和。
允槿耳根又热了,手忙脚乱翻出手机:“我、我给你留联系方式,要是伤着了…… 你找我!”
纪楠望着她通红的耳尖,乖乖报了号码,看着允槿输备注时写 “纪楠(新邻居)”,没再多说,只淡笑着回 “麻烦你了”,可目光落在屏幕上时,悄然记下了这个号码,像珍藏一份隐秘的期许。
没一会儿,薛瑞骑车赶来,一见纪楠惨状就笑:“你这骑车技术,能摔成这样,服了!”
瞥见允槿,又八卦:“这是你朋友?” 纪楠刚要开口,允槿先红着脸跑开,活像只受惊的小鹿。
薛瑞撞撞纪楠肩膀:“你小子行啊,遇见好看姑娘就摔车?” 纪楠笑骂:“别乱撺掇,她是新邻居,我总不能看着小猫伤人不管。”
说着看向共享单车,顾不得太多,委婉的跟允槿说:“小槿,这车摔坏了不好还,你要是方便,能帮忙骑去还车点吗?回头我请你喝奶茶致谢。”这话客气又有分寸。
允槿抱着书犹豫,薛瑞补刀:“就当帮新邻居个忙嘛!” 话落,两人骑车跑没影,留允槿望着共享单车叹气——这邻居,客气得让人没法拒绝,允槿轻轻叹气一声:“可以帮你,奶茶就不用了,不爱喝。”此刀非好刀,简直是毒刀插进人心里。
医院里,薛瑞陪纪楠处理伤口,医生瞧着纪楠龇牙咧嘴的样子乐了:“就擦破点皮,休息几天就好,别装疼博同情啊!”
纪楠揉着腰哼哼:“是真疼…… 不过能有正当理由跟她联系,也不算亏。”
” 薛瑞笑他 “算盘打得精”,纪楠却望着窗外,想着怎么借着 “还人情”,自然又不刻意地敲开允槿家的门,让这份初见的好感,像春雨润草般,慢慢在日常里滋长,不疾不徐,却格外挠心……
回到家,纪楠刚把手机开机,就瞥见微信对话框里,允槿的输入状态闪了又闪。他盯着那行反复编辑的文字,有些好奇,这小领居能纠结出什么花样。
终于,屏幕弹出消息:“你现在好点了吗?”纪楠看着消息,想起白天见面时她的局促,想了想,回了个 “嗯,好多了,谢谢关心” ,尽量让语气自然。
允槿盯着手机屏幕,看到纪楠回复,松了口气,又有些懊恼自己不会聊天,握着手机犹豫好久,不知道该不该再接着说,最后索性锁屏,把自己埋进沙发里,心里乱糟糟的。
一会儿想纪楠会不会觉得自己唐突,一会儿又琢磨他回复时是什么表情。纪楠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复,也没在意,想着新邻居嘛,本就还不熟,慢慢来吧。
第二天清晨,允槿被妈妈催着给纪楠送早餐。
她端着保温盒,站在纪楠家门口深呼吸,敲门的手都在抖。
纪楠开门时还睡眼惺忪,看见允槿瞬间清醒,礼貌笑了笑:“是你呀,这是……” 允槿把早餐往前一塞:“我妈说,邻居受伤得补补!”
转身就要跑,纪楠忙说:“谢谢你妈妈,也谢谢你,进来坐坐?就当…… 感谢你送早餐。”
允槿犹豫了下,轻轻应了声 “好” ,跟着他进了屋,阳光从窗帘缝溜进来,两人都有些不自在,却又隐隐期待接下来的对话,这初萌的悸动,在略显生涩的氛围里,悄悄发了芽……
客厅的木地板刚拖过,泛着温润的光。他顺手从鞋柜里拿出双全新的棉拖鞋,弯腰放在她脚边:“穿这个吧,干净的。”
允槿盯着那双浅蓝色拖鞋,鞋面上绣着朵小小的樱花,和她书包上的挂坠竟有几分像。她抿抿唇换上,鞋底踩在地板上发不出一点声音,倒显得屋里更安静了。
“随便坐。”纪楠指了指沙发,转身去厨房倒水。
玻璃水壶在吧台上轻轻磕碰,他回头瞥了眼,见允槿规规矩矩坐在沙发边缘,怀里还紧紧抱着保温盒,像只误入陌生领地的小兔子,忍不住低笑了声。
“热牛奶可以吗?”他扬声问,手里已经拿起了牛奶盒。
允槿连忙点头:“嗯,都可以,谢谢。”
纪楠把牛奶倒进玻璃杯,放进微波炉加热。叮的一声响时,允槿下意识绷紧了背。
他端着牛奶走过来,杯壁上凝着细小的水珠,递过去时特意提醒:“有点烫。
指尖不小心碰到一起,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两人都顿了下,又飞快移开。
允槿捧着温热的玻璃杯,指尖传来暖意,耳尖却比杯壁更烫。
“你……”
“那本书……”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纪楠先笑了,抬手挠了挠眉骨:“你先说。”
允槿摇摇头:“还是你说吧。”
“也没什么,”他望着她怀里的保温盒,“就是想问问,你妈妈做的便当,是不是也像这早餐一样好吃。”
允槿愣了愣,才想起昨天送便当的事。她把保温盒往他面前推了推:“妈妈说里面是小米粥和酱菜,你受伤了,吃点清淡的好。”
“麻烦阿姨了。”纪楠打开保温盒,小米粥的香气混着淡淡的酱菜味漫开来,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抬眼时正对上允槿偷偷望过来的目光,她像被抓包的小偷,慌忙低下头去看自己的牛奶杯。
阳光爬到茶几上,照在两人之间的空隙里。纪楠慢慢喝着粥,偶尔说句“味道很好”,允槿就轻轻“嗯”一声。
没有太多话,却奇异地不觉得尴尬,像春日清晨的薄雾,轻轻笼着两个人。
忽然,允槿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凌越发来的消息:“在哪儿呢?图书馆约不约?”
她飞快回了句“等会儿说”,抬头时撞见纪楠的目光,他正看着她的手机,眼神里带着点好奇,却没多问,只说:“有事的话,不用特意陪我。”
“没、没事。”允槿把手机塞回口袋,“就是朋友问我去不去图书馆。”
“你常去图书馆?”纪楠放下勺子,眼里亮了亮,“我前几天刚办了借书证,还不太熟里面的布局。”
允槿心里一动,想说“我可以带你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小声说:“那边分类挺清楚的,不难找。”
纪楠点点头,没再追问,却在心里悄悄记下——原来她常去图书馆。
保温盒见了底,允槿起身要走,纪楠也跟着站起来:“我送你到门口。”
走到玄关时,他忽然想起什么,从鞋柜上拿起个小小的樱花挂件:“这个,昨天整理东西时发现的,好像是搬家时不小心带的,看着和你包上的有点像,送你吧。”
那挂件是陶瓷做的,粉白相间,阳光底下泛着柔光。允槿捏着冰凉的挂件,指尖微微发颤:“谢谢。”
“不客气。”纪楠看着她把挂件放进包里,嘴角弯了弯,“对了,你朋友不是约图书馆吗?路上小心。”
允槿“嗯”了一声,拉开门时,他又轻声说:“保温盒我洗干净了,晚点给你送过去。”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站在晨光里,眉眼温和,像浸在温水里的糖块,慢慢化出点甜来。
她慌忙点头,转身跑下楼,心里却悄悄盼着——他快点把保温盒送过来才好。
纪楠关上门,靠在门板上笑了。
茶几上的牛奶杯还留着她的指纹,浅淡的,像她这个人一样,腼腆却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他拿起手机,给薛瑞发了条消息:“知道附近图书馆怎么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