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问便是

他往前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少年人独有的执拗：“杨戬想问仙子……那日分别时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嫦娥心里咯噔一下。

“不过是随口一说，”她别开视线，转身走到玉案边，装作伸手整理案上冰凉的玉盏，“你莫要多想。”

“随口一说？”杨戬跟上前，站在她身侧，“仙子从不随口说话。”

嫦娥：“……”

她突然有点怀念那个在云端迷路、眼中含泪的懵懂少年了。现在的杨戬，敏锐得让人头疼。

“杨戬，”她叹了口气，回身看他，“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治水、救苍生……这些才是你该费心的事。至于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何必深究？”

“只要是仙子说的，杨戬都想明白。”他答得认真。

广寒宫寂静，两人隔着半步距离站着。月华落在他肩上，勾勒出清隽的轮廓。这少年生得太好，认真看着人时，眼里像盛了一整个银河的星子，亮得让人无法直视。

嫦娥避开他的目光。

她知道剧情。她知道不久后，他会经历必经的一劫，那也是他彻底领悟“大爱”、获得新力量的契机。

她不能干预太多，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可看着他这样站在面前，眼里带着依赖和探询，她又狠不下心完全推开。

“杨戬，”她最终轻声开口，语气缓和了些，“有些事，知道了未必是好事。你只需记住，无论遇到什么困境，守住本心，护好身边人，便不会错。”

她抬起手，指尖虚虚点了点他的心口：“你的力量，从来不在恨，也不在天眼，在这里。”

杨戬怔怔看着她指尖的方向，又抬眼看向她的脸。

那一瞬，他忽然明白了。

仙子不是不懂他的心思，不是冷漠，而是在用她的方式保护他。她不能多说，不能越界，只能在这清冷的月宫里，给他一点模糊的指引，一点安静的陪伴。

“我明白了，”他声音低哑下来，握住白绸的手指紧了紧，“仙子是怕杨戬……知道得太多，反受其累。”

嫦娥没承认，也没否认。

“那杨戬不问便是。”他忽然退开半步，朝她郑重拱手，“此番治水，杨戬定当竭尽全力。待弱水归天、三界安宁之日……”

他顿了顿，抬眼望她，眼底有光：“杨戬再来月宫，向仙子……道谢。”

最后两个字说得极轻，却藏着千言万语。

嫦娥心头微震，面上却依旧平静：“好，我等你。”

杨戬深深看她一眼，终于不再停留，转身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月宫门外。

嫦娥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玉兔不知何时又蹭到她脚边，仰着脑袋，红眼睛眨巴眨巴。

她弯腰把它抱起来，捋着它柔软的背毛，低声喃喃：“你说……我这样对不对？”

玉兔自然不会回答。

她走到广寒宫门口，望着下方翻涌的云海。

杨戬此去，便是正式踏入那条既定的成神之路。他会开凿沟渠，会与寸心、天蓬并肩治水，会经历生死劫难，会领悟大爱，会逐渐成长为那个未来威震三界的二郎真君。

而她，只能在这月宫里，做一个清醒的旁观者。

“算了，”她揉了揉玉兔的脑袋，“对或不对，都已经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