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沈砚卿
密林深处的雪下得愈发绵密，像是上天要将这山间所有污秽都掩埋。沈砚卿的素色披风早已沾遍雪尘，靴底的薄冰让每一步都带着细碎的脆响，却始终追不上前面那道玄色身影。
那缕冷香时浓时淡，像在故意引着她走。有时明明就在前方丈许，待她提气赶过去，却只剩一截被折断的梅枝插在雪地里，枝头凝着的冰珠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故意戏耍么？”沈砚卿按住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昆仑剑法讲究心净如水，可自从遇见那个白发人，她的心湖便像被投了块冰石，总漾着些莫名的波澜。
天色渐暗时，风雪忽然转急，卷着枯枝在林间呼啸，竟有了几分山崩的势头。沈砚卿抬头望见前方崖壁下露出半截残破的庙宇飞檐，檐角的铜铃早已不知所踪，只剩锈迹斑斑的铁环在风里晃荡。
她收了剑势，决定先避过这阵风雪。刚走近庙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柴火爆裂的噼啪声，混着淡淡的药味，正是那缕在林间追了许久的冷香。
庙门虚掩着，沈砚卿轻轻推开，积雪从门楣上簌簌落下。昏黄的火光中，那个玄衣人正坐在火堆旁，背对着她整理着什么。她的白发松松挽了半髻，几缕银丝垂在颈侧，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火堆边的木箱敞着，里面竟是些草药和绷带，还有个小小的陶罐，正咕嘟咕嘟煮着什么，药香便是从那里散出来的。
听到动静，玄衣人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昆仑的弟子，都这么喜欢追根究底？”
沈砚卿反手掩上门，将风雪隔绝在外。庙宇不大，四处漏风，却比外面暖和许多。她走到火堆另一侧坐下，目光落在对方缠着绷带的左臂上——那里隐约渗着血迹，想必是之前留下的伤。
“血影阁的人，都这么喜欢装神弄鬼？”沈砚卿反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断水剑的剑鞘。
玄衣人这才转过头，琉璃色的眼睛在火光里漾着细碎的光点。她挑了挑眉，忽然抬手解下斗篷，露出里面玄色劲装，腰间挂着枚墨玉牌，上面刻着个繁复的“凌”字。
“我叫凌霜。”她报上名字，语气听不出喜怒，“还有，我不是血影阁的人。”
沈砚卿微怔。江湖中带“凌”字的门派不少，却从未听说有哪个门派的人长着这样一双异瞳，还有一头早白的长发。她正欲再问，凌霜忽然拿起火堆边的陶罐，倒了半碗深褐色的药汁，递过来。
“驱寒的，喝了。”
药碗边缘还带着陶土的粗糙质感，热气氤氲着扑面而来，混着苦涩的药香。沈砚卿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她自幼在药庐旁长大，闻得出这药里有防风、当归，还有一味极难得的雪参，确实是驱寒固本的良方。
“你认识我？”她喝了口药汁，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不少寒意。
“昆仑‘玉面剑’沈砚卿，三年前在华山论剑一剑挑落崆峒七子，想不认识都难。”凌霜低头处理着自己的伤口，动作利落，像是做过千百遍。她将绷带拆开，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像是被什么锐器划开，深可见骨，边缘还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沈砚卿瞳孔一缩：“这是‘鬼爪’的毒？”血影阁的独门暗器淬有一种奇毒，入体后伤口会呈青黑色，三日之内便会蔓延至心脉。
凌霜动作一顿，抬眸看她：“你知道的不少。”
“我正是为追查他们而来。”沈砚卿放下药碗，“洛阳沈家……”
“与我无关。”凌霜打断她，从木箱里取出个小瓷瓶，倒出些白色药膏，小心翼翼地涂在伤口上。药膏接触皮肤的瞬间，她眉头微蹙，显然极痛，却硬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沈砚卿看着她苍白的侧脸，忽然想起刚才在寒潭边看到的木箱血迹，还有雪地里那些杂乱的脚印。“你在追他们？”
凌霜沉默了片刻，算是默认。她重新缠好绷带，动作却慢了许多，想来是牵动了伤口。“他们抢了不该抢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与你无关。”又是这句话。
沈砚卿有些无奈。这人说话总是半句藏半句，像揣着满肚子的秘密。她正欲再问，庙门外忽然传来几声奇怪的嘶鸣，像是野兽，又像是人的惨叫，拖着长长的尾音，在风雪里听得人头皮发麻。
凌霜脸色微变，猛地站起身，右手按向腰间——那里并没有武器，只有一枚小小的铁爪，泛着冷光。“他们来了。”
沈砚卿也瞬间戒备起来，断水剑“呛”地出鞘，剑光在昏暗中划过一道冷弧。“谁？”
“血影阁的‘搜山犬’。”凌霜的声音压得极低，琉璃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鼻子比狼还灵，看来是循着血迹追来了。”
庙门外的声音越来越近，还夹杂着粗野的笑骂。“老大说了，那娘们受了伤，跑不远！”“找到她，那箱宝贝就都是咱们的了！”“还有那匹乌云踏雪马，啧啧，卖了能换十坛好酒！”
沈砚卿握紧剑柄。这些人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残忍，与洛阳灭门案现场留下的气息如出一辙。
凌霜忽然从木箱里取出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塞到沈砚卿手里。“这个你拿着，若是我走不了，就送到长安‘听雪楼’，找楼主苏幕遮。”
油布包不大，沉甸甸的，形状像是本书。沈砚卿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凌霜已抓起地上的黑马缰绳，沉声道：“左边有个后门，你先走。”
“你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凌霜的眼神在火光里亮得惊人，“别忘了，你还欠我一碗药钱。”
话音未落，庙门“哐当”一声被撞开，几个穿着黑衣、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闯了进来，手里的弯刀在昏暗中闪着寒光。为首的是个独眼龙，目光扫过凌霜，发出一声狞笑：“凌姑娘，跑啊，怎么不跑了？”
凌霜没有说话，只是猛地将黑马往旁边一推，黑马受惊，扬蹄冲向那群汉子。趁着混乱，她对沈砚卿使了个眼色，自己则拔出腰间的铁爪，迎着刀锋冲了上去。
沈砚卿握着那包沉甸甸的东西，看着凌霜的身影在刀光剑影中穿梭，白发被风掀起，像一面猎猎作响的旗。她咬了咬牙，转身冲向凌霜说的那个后门。
后门早已腐朽不堪，一推就开。沈砚卿回头望了一眼，只见火光中，凌霜的铁爪正划破一个汉子的喉咙，鲜血溅在她的玄色衣袍上，像开了朵诡异的花。
风雪再次裹住了她。沈砚卿握紧油布包，心里忽然涌上一个念头——这个叫凌霜的女人，到底是谁？她抢的东西，又为何会引来血影阁的追杀？
而那间破庙里，刀兵相接的脆响和惨叫声混着风雪传来，越来越远，最终被一片白茫茫的寂静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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